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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蓝色的天空上,好似被不称职的画家洒上了银白色的颜料,飞机和高射炮的火力交织着,盖过了希尔维娅手下磅礴的音符——她的右手飞快地在琴键上穿梭变化着,音符描绘着枯叶被东风卷起的音调。
正如乐曲那样,黑色的飞机像枯叶一样向下坠落,而更多浓烈的红随即被泼上了画布——柏林正在燃烧。
希尔维娅继续弹奏着乐章,几乎能体会到肖邦的悲愤与激昂,音符如狂风呼啸而来,以很快的速度一忽而过,又有声音从不知名的渺然某处传来,眼前与耳边交织,直到最后一串音符结束,她抬起手,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没有掌声,没有欣赏者,连艾玛也听不到这首曲目完美的演奏,但希尔维娅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受——说不好是快乐,还是悲伤。
她走到窗边,黑白红蓝交织的天幕上,夜色下的战斗还在继续。
不知道过了多久,轰炸终于结束了,高射炮熄了火,天上再也看不到飞机的痕迹,狂风卷起森林里的树叶,拍在她面前的玻璃上。希尔维娅轻轻叹息了一声,风助火势,不知道柏林今晚有多少建筑要被烧毁。就像不列颠之战时的伦敦一样。
她漫无目的地放空了一会儿,盯着星光闪烁的天空,忽而的电话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她实在想不出谁会在时候打电话给她,安娜?她应该在奥地利,难道维也纳也遭到了轰炸?那座文化与艺术之城……这可太糟糕了。
希尔维娅跑到电话机边,说话的却是个低沉悦耳的男声:“希尔维娅,你还好吗?”
施季里茨。
希尔维娅不记得自己给过施季里茨自己的电话。当然了,一个帝国保安总局的上校要查一个人的联系方式,总是容易的。
“是,你那里如何,施季里茨?”
“我在帝国保安总局的办公室给你打电话,希尔维娅,这里现在是安全的,没有轰炸,也没有监听。”施季里茨说,他的语气颇为轻松,“你那里没有遭遇轰炸吗?”
“哥哥曾经告诉过我,这里周围的树林足够茂密,茂密到能让飞行员们在夜色下看不到这个目标。”希尔维娅说,“只是,还是躲起来稳妥,不过我没有这样做,难得没有监视与监听的时候,我决定片刻地主宰一下自己的生活。”
施季里茨在电话那边笑了:“在第三帝国,每个人都是处于监听别人与被别人监听的状态下。没有人能避免,而你,亲爱的希尔维娅,你不是第三帝国的臣民,以至于连前一种状态都不会有。”
希尔维娅笑道:“你打电话给我,难道只是为了说这个吗?亲爱的施季里茨?”
“我只是想要确认你的安全,希尔维娅。但刚刚的话题让我想起一件事情。”施季里茨忽而严肃起来,“你在第三帝国期间,最好不要参加太多的贵族聚会,比如安娜·索尔夫夫人的,或者毛奇伯爵的。”
“我能知道原因吗?”希尔维娅敏锐地意识到她在柏林的几个贵族宴会上的觥筹交错之间听过这几个名字。他们曾在罗玛莉和哈塞尔的口中出现过。
施季里茨沉默了片刻,几乎要在希尔维娅开口说:“我可以不知道。”的时候,他开口说:“盖世太保在留意那些聚会。希尔维娅。纳粹帝国是不欢迎旧帝国的贵族的。”
希尔维娅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提示:“我知道了,施季里茨。谢谢你。对了,顺便说一句,明天你会来下棋吗?”
“我的建议是,最近几天,你最好都别来柏林。尤其是在夜色降临之后。”施季里茨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空袭还是会继续。”
“你说得对。”希尔维娅叹息了一声。她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圣诞节你准备怎么过?亲爱的施季里茨。”
施季里茨在那边沉默了,甚至沉默得比之前更久:“……我不过圣诞节,希尔维娅。我会在帝国保安总局值班。”
“真可惜啊。”希尔维娅说,“我本来想邀请你来波茨坦作客。”
施季里茨笑了一下:“谢谢你的好意,希尔维娅。不过我得挂了,请早些休息吧。”
确实到了希尔维娅睡觉的时间,但她坐在了钢琴前,她思考着施季里茨的忠告,在脑海里缓慢地拼凑着一幅关系图。而后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皱着眉缓缓走下楼梯——她在触碰某个很机密的事件,她很多亲近的人都牵涉其中,而她,由于这样那样主动或被动的原因,对此一无所知。
和很多人不同,希尔维娅害怕的不是未知的东西,她有着作为学者的求知欲,旺盛而不停歇,她唯一害怕的是,她无能为力。
她正在寻找这样的机会,连续三日的轰炸之后,一个电话把机会递给了她——来自俾斯麦府的电话。
俾斯麦夫人亲自打来了电话:“亲爱的希尔维娅,您要来这里用晚饭吗?我们有一点生蚝,还有一点酒。都是躲轰炸的朋友们带来的。”
“躲轰炸的朋友们?”希尔维娅笑了,“很多人吗?”
“是的。亲爱的蜜丝,啊,就是玛丽·瓦西契可夫公主,罗玛莉,还有几对你不认得的贵族夫妇,他们现在都来了。冯·克拉姆男爵也来了,你不是颇为喜欢他的吗?据说他之后会留在波茨坦一段时间。””俾斯麦夫人说,“他刚刚到,看到轰炸的惨状几乎落泪——唉,我们文明的终结啊。”
德国的文明恐怕早在1933年,当纳粹以恐惧和狂热控制舆论上台的时候,就走向终结了。希尔维娅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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