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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堂的微风把一侧的窗帘吹进屋内,带进一阵粼粼的波光。希尔维娅随着他走到阳台上,从大理石围栏的一侧可以直接看到美丽的阿尔卑斯山。
“我猜你一定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舒伦堡就着刚刚的话题往下说。
“因为你了解我。”希尔维娅平静地盯着湖水,慢吞吞地说,“屋子里的摆设、下午茶的种类很容易暴露一个人的阶级和地位,再加上花园的样子、墙上的绘画。对于你而言,推论出主人是谁轻而易举。”她看了一眼舒伦堡,笑了笑,“告诉我,您对我的招待还满意吗?”
“作为客人,没有什么可指摘的。”舒伦堡抿了一口酒,他似乎意识到希尔维娅正用一开始的目光盯着他,此刻他终于明白了那眼神的意思,他耸了耸肩,“在这个时候,人应该及时行乐。”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算作默认,好像她自己并不是因为知道舒伦堡即将前往都灵进行癌症手术才匆匆赶到这里。他们安静地在阳台上欣赏了一会儿春日的马雷焦湖。舒伦堡慢悠悠地喝掉了杯中的酒,转过身看着她:“不想说什么?”
“我在思考。”希尔维娅简单地回答,“我该用什么样的感情和语气面对您。”
“这很简单。”舒伦堡轻声道,“你可以排除一下,显然——你不爱我。你把热情和忠诚献给了另外一个人,因此在战争结束了七年之后,手上还戴着订婚戒指。”
希尔维娅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多少有点悲伤和怀念的意思。
“当然了,你也不恨我。”他继续说,“否则你应该像在纽伦堡时一样带着手枪来。”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或许时间确实能改变一切,舒伦堡先生。去年我在巴黎见证了欧洲煤钢共同体的成立。”她刻意没说自己在其中做的工作,“既然国家和国家之间能达成和解,我想人们之间也可以。”
“国家和国家之间的和解是因为有共同的利益。希尔维娅,不过我听说过你作为和平主义者的名声。”他笑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也可能是单纯地觉得这种理想主义可笑。
希尔维娅转过身看着他,直到他自己平静下来,春日的阳光落在阿尔卑斯山的雪顶上,发出香槟色的金光。
“你是在害怕。”舒伦堡平和下来,又恢复了他平时的样子,“我比你想象的要了解一点施季里茨——他这种人告别的时候会把一切都带走,沉默、得体、克制。所以你会害怕。”
“害怕什么呢?”希尔维娅问,不知道是真的不了解答案,还是需要他亲口说出来。
“我们都变老了,希尔维娅。”舒伦堡歪了歪头,“我承认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美丽动人,但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骗不了人。我们终究会把一切都遗忘。我选择把它记录下来,但记录的速度赶不上遗忘的速度。”
“可你在回忆录里几乎不提具体的人名。”
舒伦堡没有理会她,他继续说了下去:“等到细节逐渐模糊,见证者一个一个去世。你就会自我怀疑,他真的存在吗?还是你的一场梦?”
希尔维娅彻底沉默了。她张了张口想反驳什么,但最终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他们分别的时候,舒伦堡才回答她关于人名的问题:“很多我的同事依旧在世,没有经过任何审判。在战争结束之前他们逃往南美洲,现在依旧在情报部门任职。我没必要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向他伸出手:“我知道了,谢谢你。”
回答她的是一个拥抱,短暂,轻柔,结束之后,舒伦堡后退一步,看着她:“那么,再见了,我亲爱的希尔维娅。”
“我们会在都灵再见。”希尔维娅当时这么说。
他们确实在都灵再会,不过是以希尔维娅参加舒伦堡葬礼的方式。他在一场失败的手术后死于肾衰竭,最终躺在一块没有名字的墓碑下。参加葬礼的人很少,只有他的家人、和几个曾经的同事和同学。希尔维娅还看到了汉斯·冯·丁克拉格男爵和可可·香奈儿,
“您是什么人呢?”有人问躲在黑纱后的希尔维娅。
她身边的马森上校想要代她回答,但希尔维娅已经开了口:
“我是他的朋友,老朋友。”
那个夏天她去了南美洲考察——在国际红十字会这样的地方担任职务就有这样的好处,她可以通过漫长的文书工作和长期的申请得到去世界各地考察的机会。她意外地发现,在不少南美洲国家存在着小小的德意志社区。不少德国人聚集在这里。
希尔维娅找了个合适的机会进入其中,代价是孤身一人。她好奇地打量着这些人,这些人也好奇地打量着她。她只得做出观光客的样子左顾右盼,直到她的目光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她悄悄靠近这人在的位置,在他的身后举起了枪。
半个小时之后,她和库特·阿斯曼在一家酒吧里共饮鸡尾酒。库特·阿斯曼喋喋不休地向她抱怨:“到底是谁教会了您这一招,我的心跳都要停滞了——我还以为是其他国家的间谍呢。”
希尔维娅慢条斯理地从他的面前拿起一根薯条:“您猜猜看?”
“反正不可能是施季里茨,您在战后为情报组织工作?不对,您这个眼神是我猜错了?不会吧?真的是他?”前盖世太保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已经在战后的平静生活里发福起来,身上也没有了任何当盖世太保时的气质,他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酒吧老板:“您知道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还说起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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