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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烈酒入喉,辛辣浓醇,催人欲醉。
陈旌凝视着他,继而接过酒壶,仰起头一股脑喝了干净,他蹙着眉,酒水沿着下颌淌到脖颈,蜿蜒成细长的银线,他把酒壶随手一扔,冷声道,“说罢。”
司徒宏忽然笑了笑,伸手,欲触碰他精瘦的肩膀,却被陈旌避开,他显然对自己厌恶至极。
“若是孟大将军还活着,兴许我们二人可以为你跟你妹妹做主,结成亲家。”
陈旌一滞,旋即嗤笑,“做了通敌叛国的罪人,害死孟大将军,眼下却要跟他结亲,你可真是厚颜无耻。”
“我厚颜无耻?”许是情绪早已发泄完毕,此刻的司徒宏显得异常平静,他的目光苍劲有力,有如鹰隼锐利的望着远方,“我这一生堂堂正正,为了国家披肝沥胆,九死一生,我无愧于百姓,无愧于圣上,更无愧于孟大将军。”
周遭不断有队伍来回逡巡,他们警惕的环绕四周,因着地形缘故,南境的树木极其葱郁,善于隐蔽,四支小队分头交换式搜捡,训练有素。
“当年我们对战柔然,霜雪满面,风沙肆虐,那般艰苦难忍,我们苦撑了三个月,才将他们赶出边境,捷报传回京城,我们也准备整顿回京。
谁知,夜里孟大将军突发恶疾,军医跑过去的时候,孟大将军已经断气了...”
“怎么会这么巧,可查过吃食用具。”陈旌紧了紧眉头,将身子往前倾斜。
“出事后我便命人全都查过,没有发现可疑毒药,军医诊过将军的尸首,也并未发觉异样。可是..”司徒宏忽然顿了顿,眉眼间依旧能看出对于当年事情的不解,“只是,有一件事让我觉得奇怪。
柔然气候恶劣,温度极低,我们启程的第二日,孟大将军的尸首竟然开始腐败发臭,速度诡异到如同身处夏日。”
“没有再找人验尸吗?”陈旌握着拳头,神色困顿。
司徒宏拎起唇角,眉眼间尽是唏嘘,“我本想找人验尸,却发现一人鬼鬼祟祟进了停尸营帐,他推开棺椁,往里不知加了什么东西,我没有声张,私下写了奏疏,快马加鞭送至京城。”
陈旌明白,司徒宏之所以没有当场扣住那人,必定因其身份地位高过自己,且连军医都没查出问题的尸体,若是贸然出手,恐打草惊蛇。
将事情呈给圣上做主,乃是最为稳妥保守的做法。
“谁知,我没有等来京城回信,却被那人反咬一口,栽赃陷害。他们从帐中搜出伪造的通敌书信,就地卸了我的刀剑,我自认清白,想着到了京城自有公道。
可是,他们竟然想要暗中杀我,若非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助我一起杀出包围,你祖父早就是一堆白骨,臭名昭著不能洗冤的白骨。”
“那人是谁?”陈旌声音极低,小的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
“现兵部尚书,杜兴平。”
“杜幼安她爹?!”
.....
浮起的热气氤氲在周身之外,带着一股清淡的梅香味,日间江松从院子里折了两支梅花,就近放在了床头几案上。
水面荡开几缕发丝,乌黑如墨,露出来的肩膀白皙如玉,泛着点点光泽,他合着眼睛,身子靠在后壁,如同睡着了似的。
门吱呀一声,他猛地睁开眼睛,将身子沉到水下,冷斥道,“是谁!”
周氏心里咕咚被吓了一哆嗦,她没想到儿子正在沐浴,既然已经推开门,便没回避的道理,她往外室走了两步,婢女从外头合上门。
“元白,是我。”她坐在玫瑰椅上,透过落地蜀锦绣山水屏风,隐约看见升腾袅漫的雾气,“我有事情找你商量。”
江元白面色阴郁,起身抓过浴巾擦拭身上后,又扯了月白色衣裳束好带子。
周氏回头,见他湿哒哒的头发垂在身后,清隽的眉眼带着疏离之色,心中难免嗳气,她润了润唇,将视线移开,落到自己绞着帕子的手上。
“娘这么晚过来,所为何事。”江元白在对面坐下,英挺的眉心微微蹙起,他将手搭在桌案,挑起眼尾打量着目光游移的周氏。
周氏这才晃过神来,抬起头看着近在眼前的儿子,自打入了京,他一路平步青云,官场得意,但整个人也仿佛变了似的,越来越清冷,冷的就像陌生人,明明就站在对面,浑身上下却散发着淡漠疏远的气息。
他本就倨傲,近几个年来脾气更是让人难以捉摸。
她从袖中拿出一支步摇,往前一递,江元白眸色当即明亮,他咳了声,周氏把步摇搁在桌上,轻声问道,“你有了心仪的女子,委实应该跟娘说说。好姑娘不等人,等着等着就被旁人横插定下。
咱们得抓紧些,元白,你是不是...”
“娘你胡说什么。”江元白拔高了音调,倒叫周氏觉得欣慰,眼前的儿子,总算有些烟火气。
话音刚落,江元白伸手取过步摇,状若无恙的避开周氏的观望,将步摇收到紫檀匣中。li
“元白,你脸上的伤,是姑娘打的吧,力道不小。”周氏用帕子擦了擦额头,慈祥的望着耳朵微红的江元白,笑道,“小柔是个好姑娘,原先在齐州的时候,我以为你们会..罢了,当初我们门户不当,可现在你坐到了侍郎的位子,虽仍是高攀,但只要你们心意相通,娘便豁出这张老脸,去找小柔,她...”
“娘,我自己的事情,你不要管,我自有安排。”江元白声音闷滞,眼皮垂着看不清里头的情绪,“而且,我喜静不喜张扬跋扈之类,她从里到外都是耀眼引人注目的,我不喜欢,也不会娶她做妻子。”他的手指拨弄着紫檀匣的锁扣,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动。
“不喜欢还能由着她打你?自小到大,你哪里挨过女孩子的打,何况还是打在脸上。人家丢的步摇,你宝贝似的藏着,娘从未见你对哪个姑娘如此用心,这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
元白,你性子高傲,难免会看错了自己的心思。你仔细想想,你每回情绪波动,不都跟小柔有关,要不是小柔,娘真以为自己生了个谪仙,温润如玉到波澜不惊。”
周氏语重心长的劝慰,江元白却是听得烦躁。
他将锁啪嗒合上,冷声道,“娘,我累了。你若没旁的事,就请回去歇息吧,明日要早朝,我有几份文书没有理清。”
他站起来,江松急忙过去把门打开,身子一低,要送周氏出去。
周氏叹了口气,不罢休的又道,“你果真不喜欢小柔?”
江元白不带犹豫,果断道,“不喜欢。”
“等她日后跟别人过定,你就等着懊悔吧!”周氏愤愤,将帕子一甩,扭头出了房门。
江松眼疾手快的合上门,又去收拾了浴桶,将屏风后换下裘皮毯子,修剪过烛心后,忽然听到江元白极低的一声喃喃,“我会给她包份大礼..”
江松转过身,悄悄撇了撇嘴,暗道,公子嘴真硬,素日里看着乡君跟男子多说句话,他能回来郁闷半天,若是乡君跟人过定成亲,他怕是要把自己打包过去,跟人一起洞房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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