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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一时竟安静下来。
嘉禧帝和国师对视片刻,见对方竟是丝毫没有改口之意,又敛下目光端起茶盏,却才沾唇便重重放下,扭头向一旁的宫人斥道:“没眼色的东西,茶都凉了也不知道给朕换!”
他声音虽不高,在此刻的殿内却犹如一道惊雷。宫人们全被吓得立刻跪地,唯有孙宦官躬身上前,伸手去拿那茶盏。
嘉禧帝发过火,心中顺畅些许,抬手让他退开:“罢了。”
等再转回目光看向国师之时,嘉禧帝已然恢复了慈善模样:“辛苦国师。让三郎搬去应玄观自无不可,原本这桩婚事便是为解危难,理当听从国师安排。”
说到此处,他稍一停顿,面露为难:“只是这婚后迁居一事,委实牵扯过多。况太子乃国本,不居内城恐不安全。听国师方才所言,该是只对朕有影响,为社稷安定想,朕并不在意这个。”
国师面色不变,严肃地道:“此番婚事特殊,陛下先行过问名。只要楚溪侯补上纳采,便进入纳吉。届时紫微受冲,殃及陛下,才真是江山动荡、社稷不安。”
嘉禧帝因继位时的波折,为拢络人心,也为生前身后的清名,对臣子多有宽容,一直保持虚心纳谏的形象。此时即便心中不快,他也耐心地回道:“兹事体大,朕亦不好乾纲独断,总得让政事堂众卿家议过才好。”
话说到这里已是僵住,国师没再多言,又拱下手,就转头对白殊说道:“贫道已命道童收拾好客院,楚溪侯若无旁事,请尽早移居应玄观。”
白殊恭敬回道:“小子明日一早便去叨扰。”
嘉禧帝见他们两下说定,刚才的愉快心情也因为国师的来意而被破坏,便挥手让三人告退,还随手指了个宦官去给齐国公传信,顺便送白殊回府。
白殊与谢煐行礼退出殿外,只来得及看见国师大步离去的背影。
候在外头的冯万川将黑猫交还给白殊,又帮着他披好斗篷戴上帽子。一行人走下殿前台阶,才发现天空中在下小雪粒。
打头的谢煐不由得加快脚步,跟在他身后的白殊怕吃进冷风,紧闭着嘴急步走。可即使他注意着呼吸节奏,没过多久还是憋不住闷咳起来。
前方谢煐脚下一顿,闭起眼深吸口气,缓下步子。白殊为避风,一直低着头往前走,这一下差点撞到他背上,还是被冯万川扶了一把才稳住。
谢煐等白殊缓过劲,开口道:“你现已封侯,递名帖到太医署,会有太医去给你诊治。”
白殊没料到他突然提这个,诧异地抬头看去,却只看到目视前方的侧脸。
“老毛病了,底子弱,也就只能养着。”白殊抬袖挡着风低声回,“现今在吃杨老大夫的方子。”
冯万川笑着接道:“那该是好方子。杨公是太医署出去的,年纪大了受不住轮值的辛苦,现下太医署里好几位都是他带出来的学生。听闻宫里的贵人们有时几帖药不见好,还会专程请杨公入宫看诊。”
谢煐“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视线由始至终未回转一下,只是脚下步伐一直保持着慢速。
*
温暖的偏殿中,孙宦官将其余宫人内侍都打发出去,扶着嘉禧帝躺到榻上,为他摘下发冠松松发髻,熟练地按摩起头部。
嘉禧帝闭着眼假寐片刻,缓缓问道:“今日是你去白府宣的旨,依你看,那白三郎如何?”
孙宦官语气平缓,如同闲聊似地回道:“在老奴看,三公子的确缺人教导,不通世故。”
顿了片刻,他又续道:“方才老奴在旁看着,他虽乖巧听话,却是少于变通,胆子也不大。怕是……会辜负陛下厚望。若只是那样还罢了,老奴最担心的是,他会反被太子利用,误导陛下。”
嘉禧帝却是笑了:“一个突然被抓来和男人成亲的人,心里哪可能对朕没有怨怼,朕难不成还真指望他能成什么事?他怎么样并不多重要,重要的是,有这一桩婚事横在前头,太子便攀不上正经姻亲。
“如若东宫后院一直空虚,保不齐就有那心大的想铤而走险。况且,旁人先不说,若是薛家再送一个女儿回来,朕可没甚理由能阻止。一旦太子正经娶妃,诞下皇室嫡孙……
“别看朝中那些臣子现在都躲着太子走,可朕若是轻言废立,含元门外立时就能跪满一片人,甚至还会有几个真撞死在金殿上!更别说还有那些地方上的官,奏书能把朕的案几都埋了!”
嘉禧帝说着说着都真冒出点火,便是当了十几年皇帝,权柄日重,他依旧无法事事如愿。无故废太子,这废的不是太子,而是祖宗成法。
就算不提一废太子薛家必反,光是张家那边就无法交待。太子是当年太皇太后亲定,张家身后还站着天下学子,文人的笔杆子,那可足以积毁销骨。
孙宦官手下加重了点力道,仿佛没听出嘉禧帝的怒意,只真心恭维道:“陛下看得深远,是老奴愚钝,没参透陛下深意。”
他又说了些好听话,慢慢安抚好嘉禧帝,才转而问道:“那国师提出让太子婚后迁居,陛下可要同意?这婚事的章程……”
嘉禧帝睁眼瞥了他一下。
孙宦官笑着解释:“太子婚事虽由礼部和东宫办,可内侍省这边也得配合一二。如若太子迁居,按封王赐府的例,宫里头也得出不少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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