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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第1页)

从休息室出来时,洛林远走得很慢。

晏逐水跟在他身后,听见他低声骂了句“老狐狸”,带着点笑,不像真生气。走廊尽头的灯光很亮,落在斯坦威的琴盖上,像铺了层银。

“不去看看?”晏逐水碰了碰他的胳膊,打字:“就看一眼。”

洛林远没动,只是盯着琴盖反射的光——上面有个小小的凹痕,在琴盖边缘,是他二十岁那年弹《胜利》时,太用力磕的。当时何虞欣还笑他“跟琴置气”,他却把那道痕当勋章。

“有什么好看的。”洛林远转身要走,却听见晏逐水“呀”了声——是脚边的电线绊了他,手里的复健记录散了一地。

晏逐水蹲下去捡,指尖碰着张照片——是去年拍的,洛林远坐在琴房的沙发上,左手搭在琴键上,阳光落在他发梢上,软得像棉花。照片背面有行字,是晏逐水写的:“20241026,林远第一次主动碰琴。”

洛林远蹲下去,指尖拂过那行字,声音很轻:“什么时候拍的?我怎么不知道。”

晏逐水没说话,只是把照片往他手里塞,又指了指斯坦威——琴盖被风吹开了,露出泛黄的琴键,像在等谁碰。

“别闹。”洛林远把照片揣进兜里,却往琴那边走了两步。琴键上落了点灰,他用指腹擦了擦,指尖碰着“c”键时,忽然顿了——像有电流窜过,麻得人发颤。

“试试?”晏逐水站在他身后,声音很轻,带着点气音,“就一个音。”

洛林远的指尖落在琴键上时,走廊的风忽然停了。

“咚”的一声,音很轻,却像落在水里,荡开圈涟漪。他闭着眼,指尖慢慢抬起,又落下——是《晨雾》的第一个和弦,左手小指按在“g”键上,有点抖,却没滑。

“你看。”晏逐水的声音带着笑,“比上次在琴行稳。”

洛林远没说话,只是把整首前奏弹完了。阳光从琴房的高窗漏进来,落在他的手腕上,那道浅疤被照得透亮,却不再显得刺眼。

“洛林远。”

何虞欣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很轻。洛林远回头时,看见她手里捏着张乐谱——是《逐水》的谱子,边角被翻得卷了,是晏逐水上次落在休息室的。

“我没偷看。”何虞欣把谱子递过来,眼里有点红,“就是……觉得好听。”她顿了顿,又说,“外面有几个老乐评人,是当年听你弹《星子》的,他们说……想听你弹首完整的。”

洛林远的指尖僵了僵,没接谱子。晏逐水忽然碰了碰他的手背,打字:“不想弹就不弹。但我想听——不是钢琴王子的,是你的。”

走廊里又飘进风,带着桂花的甜香。洛林远看着琴键上的阳光,忽然笑了:“弹就弹。但说好,弹错了不许笑。”

晏逐水没说话,只是走到钢琴旁,把谱子放在谱架上,又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他身边——像在琴房时那样,指尖悬在洛林远的左手边,随时准备托住他的手腕。

洛林远抬手时,听见台下有人倒吸口气。

是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挤在后台的门缝里看,眼里亮得像星星。他忽然想起二十岁那年,也是这样——台下坐满了人,他却只盯着琴键,像怕碰碎什么。

“开始了。”晏逐水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

洛林远的指尖落下,是《逐水》的前奏。旋律漫出来时,走廊里的风都慢了——左手的和弦虽然弱,却像跟着呼吸走,软得像水;右手的旋律跳得轻快,像溪里的石子,磕在琴键上,脆生生的。

弹到间奏时,他的左手小指忽然滑了——音破了,像玻璃裂了道缝。洛林远的脸白了白,刚要停,就被晏逐水按住了手。

“继续。”晏逐水的声音很轻,带着气音,“没事。”

洛林远深吸一口气,指尖重新落下。这次他没按谱子弹,反而加了段滑音——是晏逐水上次改的那段,像溪水撞着石头,溅起串水花。台下忽然有人鼓掌,是那个金发老头,笑着喊:“就是这个!比以前的《星子》还活!”

尾音落下时,洛林远的指尖还悬在琴键上。晏逐水忽然伸手,用拇指擦了擦他的眼角——是汗,却烫得像泪。

“弹错了三处。”洛林远别开脸,声音有点抖,“丢人。”

“没丢。”晏逐水拿起手机打字,指尖都在抖,“比谁都好。”他把手机递过去,屏幕上是张照片——是刚才弹到滑音时拍的,洛林远的侧脸落在琴键的光里,嘴角弯着,像落了星子。

离开后台时,何虞欣站在走廊尽头等。

“票我退了。”她递过件外套,往洛林远肩上披,“酒店订了附近的,你们住下?明天去看看阿姨?”

“不用了。”洛林远拢了拢外套,“下午的高铁,阿姨说要给我们做槐花饼。”

“那就好。”何虞欣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个信封,“这是阿姨的住院费,我托人交的——算我赔罪。”

“不用。”晏逐水连忙摆手,拿出手机打字:“钱我们会还的。”

“不是赔给你们的。”何虞欣把信封塞给晏逐水,目光落在洛林远身上,软了语气,“是赔给当年的洛林远——我不该逼他弹他不想弹的曲子。”

洛林远的指尖动了动,没说话。风从走廊吹过,带着《逐水》的尾音,软得像句没说的再见。

高铁启动时,洛林远靠在晏逐水肩上睡了。

晏逐水捏着那个信封,没拆——里面是张银行卡,还有张纸条,写着“密码是你第一次拿奖的日子”。他把信封往包里塞,指尖碰着个硬邦邦的东西——是那个银色握力器,drwhite送的,洛林远忘在了休息室,他悄悄捡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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