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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少年不退反进,身影一掠,猛地踏空而起,袖袍之中飞出一道火光,缠上了咒怪的一条长臂,凤火炙烤着腐烂的血肉,冒出一阵阵刺鼻的黑烟,转眼间,一条长臂竟被生生斩落!
他不敢松懈,趁势俯冲而下,右手凝聚灵气,带着千钧之力劈中它胸口,将其重重震退数丈,就连操控这咒怪的厉昭都受到了波及,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咒怪低吼一声,裂开的伤口处竟蠕动出更多的碎脸,嘶嘶作响。
沈樾之落地,胸腔剧烈起伏,却还是尽力挺直脊背。他体内因反噬而造成的伤势更重,灵力到处乱窜,此刻还强行动用术法,实在是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但他眼神依旧清明,火光映在那双墨眸中,像一轮永不降落的红日。
厉昭敏锐地察觉到沈樾之的身体在细微地发抖,瞧准时机再次操作起咒怪。
沈樾之很快发现了这咒怪的不同之处,它不会因为身形过大而动作迟缓,六条手臂补足了他的灵活性,尽管现在失去了一条。
而那三只环着脑袋长的眼更是令它机敏至极,分看三路动静,几乎寻不到任何的破绽。
咒怪挥舞着余下五臂,骨刃连连刺来,沈樾之尽力躲闪着,想要找机会突围。
然而这时候,一种几乎将他整个人撕裂的痛楚自丹田漫了上来,沈樾之有经验,他知道,这是灵气即将耗尽的感觉。
正在此刻,骨刃迎面而来,沈樾之侧身躲避,但终究慢了一瞬。
“噗嗤——”
骨刃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他的左臂,连带衣袖与血肉一同破开,它抽回手的瞬间,沈樾之像只断线风筝一样飞了出去,撞碎了后方的一根金柱。
鲜血不受控制地自唇角溢出,沈樾之抬手拭去血迹,仅以右手撑剑支住身体,试图再次站起。
咒怪步步逼近,庙中只余下他急促的喘息声与那巨物沉重的脚步声,宛如敲响的丧钟。
沈樾之咬紧牙关,嘴里全是血腥味。他的左臂失去了知觉,无力地垂在身侧,整条衣袖都被血染尽了,右手却仍在颤抖地尝试着,直到微弱的火焰在掌心复燃……
大不了就是玉石俱焚,他就算是死,也要拉上这东西垫背!
天气阴沉得像是能滴水,不知在哪一刻,又落下了轻飘飘的细雪。
到了这个时候,沈樾之突然走神,他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死了,会有人为他难过吗?
自此以后,在寂落海度过漫漫长冬的贺吟,会记得有一只小鸟,也死在了一个冬天吗?
冰凉的雪片落在了沈樾之额心,他闭上眼,颤颤地呼出一口气,睫毛却微微湿了。到了这一刻,他承认,他希望贺吟还是不要忘了他。
哪怕只是抽空想一想,偶尔想一想,顺道想一想,也好。
他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在这个世上,没几个人真心把他当回事儿。但是,两辈子放在一块抻长了看,还是贺吟给了他最多关于爱的感受。
哪怕只是神邸指缝中漏出的一点点温情与怜爱,也足以令凡人回味一生。
他决定不再计较,那到底是不是一份独一无二的爱了。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箫声,仿佛隔着千山万水而来,让沈樾之的灵台一下清明起来。
沈樾之猛地睁开眼,视线迷蒙中,遥遥望见一袭霜衣流袍之人立于高墙之上。他背对着风雪,吹响了一支玉箫,箫声清远如流水泠泠,不仅清思净神,还引去了咒怪的注意。
咒怪随即身形一滞,顿在了原地,任凭厉昭如何操纵,都不再行动。
可是,还没等沈樾之体会到欣喜的滋味,忽地瞳孔骤缩,心脏一时间都停跳了几拍。
贺吟的眼上……为何覆着一条白绫?!
那人轻抬足尖,像是一片雪花,轻轻地飘落在了沈樾之的身前。
他背对着沈樾之,右手极快地一抬,在眼角处快速拂过,沈樾之却分明看见他的袖口上,晕着一点点水渍。
贺吟……哭了?
“对不起,樾之。”贺吟的声音颤得不成样子,“每一次,我都来得这样迟。”
沈樾之脑中一片轰鸣,什么咒怪、什么厉昭,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眼中只余那抹霜白身影,心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三步并作两步,猛地抓住了贺吟的肩膀,触手是不似活人的冰冷,隔着衣料都能摸到底下嶙峋的骨。
沈樾之用力扳过贺吟的身体,当看清眼前的一切,他更是难以自抑地惊叫出声:“贺吟!”
那条白绫刺痛了沈樾之的双眼,他带着最后一丝渺茫到可笑的希望,抬起手,在那条洁净的白绫前用力地挥了挥。
没有反应。
贺吟的面色惨白如纸,下颌线条绷得很紧,似乎是在等待最后的宣判。
“贺吟……”沈樾之愈发觉得空气稀薄起来,胸口钝痛令他喘不过气,“你的眼睛……?”
他死死盯着那条白绫,仿佛想用目光将其烧穿……那底下,藏着一双他曾无数次在记忆中描摹、流转熠熠光辉的黛蓝眸子。
寂静了一瞬。
贺吟的眉心,漾开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涟漪,不过,波澜转瞬即逝。随即,贺吟微微垂首,轻声认下:
“嗯。看不见。”
沈樾之盯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一寸寸地碎裂开来。
要带入坟中的秘密
轻描淡写的三个字,让沈樾之几乎无法言语,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他的呼吸都变得时断时续。
咫尺之遥,他终于看清了这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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