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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烟抽出两截卷纸擦拭裤子,夜深得寂静,方便她更好地面对自己的心,她随意撩了把头发,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喃喃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没人能给出她回答,寂静聊赖的夜里,周烟却在这时,听到对面一声脆玻璃响。
是酒瓶砸碎的声音。
周烟在马桶上坐了一会儿,随即拽起裤子站起来,她摁下冲水的开关,随便洗了下手就推门出去,客厅里的陈觅睡得正沉,屋子里也没什么玻璃瓶制的东西。
不太隔音的墙壁能隐约听到另一间房里传来的男性哭声,努力压抑住的呜咽,像拿枕头捂面,细碎的哽咽和抽噎断断续续,在寂静如水的凌晨,更显悲哀凄凉。
周烟楞了楞,她迟缓地靠近墙壁,抬起手轻拍两下,“请问你没事吧?”
对面没人回答,只有哭声继续。
周烟加重手中拍墙的力度,“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刚刚听到玻璃瓶碎掉的声音,你没事吧?”
客厅里的动静吵醒陈觅,她迷迷瞪瞪从沙发上爬起,毯子卷在腰上,好不容易坐直陈觅看到周烟一个劲地猛拍墙,没睡醒的嗓音像红豆糯米汤圆,又软又沙,“怎么了,周烟。”
“你隔壁住的是谁?”周烟怕自己小题大做,简单说了下刚才的情况,“我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忽然听到隔壁一声碎玻璃响,然后就是一阵男人的哭声,我拍墙问他没事吧,他也不回答只是哭。”
越讲到后面,陈觅原本睡懵的脸就颜色越重,她联想到最近谢如竹的种种反常举动,比如酗酒,比如前几天晚上莫名其妙的忏悔,心底为此愈发感到不妙。
“你明天早上还要去玩具厂上班,先回卧室休息,我去他房间看看。”陈觅知道周烟在担心什么,“放心,隔壁住的是我朋友,他心很大,不会做什么极端的事。”
然而只是用来安慰周烟的话,陈觅说说而已,自己又怎么可能会信,她拖鞋还没穿好就着急忙慌跑出去,也不顾及这个点是否扰邻,敲门大喊:“如竹,谢如竹,你给我开门。”
无人回应的空旷,陈觅的话像投注湖面的石子,噗通一声后再无其他音响。
她逼自己冷静,想起刚才周烟说他在哭,那人大概还在客厅里呆着,陈觅举起手加重拍门的力度,扬言威胁道:“谢如竹,你再不开门,我就报警叫一堆人看你了!”
话音刚落,教师职工宿舍样式统一的防盗门从里面被人拉开,陈觅看到谢如竹一身深色衣服,脸白得像回魂的鬼,他左手背在身后,眼眶还是红色,语气冰冷沙哑:“我只是心情不好哭一哭,你不要大惊小怪。”
说完,便要关门。
但陈觅更快一步,脚横在门口挤进屋里,不管不顾抢过他背在身后的左手,谢如竹不肯配合,扭着身子挣扎,他的眼泪再也藏不住,哭声越来越大,几乎是在哀求着喊:“陈觅,陈觅不要看,不要看!”
但已经晚了。
陈觅微微颤颤收回自己的手,不甚明悉的光线中能瞧见沾染在掌心里面的血,鲜艳的红刻进似树木年轮一样的指纹中,她抬头,对上谢如竹哭得发皱的一张脸,“你这是在干嘛?”
谢如竹只是哭,身子顺着门框跪坐在地上,被割腕的左手摊放腿边,陈觅扯下自己裙子的一块布料,要给他包扎止血,但谢如竹不肯,抬起手左躲右闪,泣不成声地说道:“陈觅,求求你让我赎罪,我好痛苦,我一想到那个女孩……她……她怀孕两个月了,是我和郑伯俊把她推进同妻的火坑里面,我们有罪,罪无可赦……”
“你说什么?”陈觅愣住,若有所思地念了一句,“她怀孕了?”
难怪之前距离两个月的婚礼缩短为一个月,难怪这段时间郑伯俊只是偶尔才来,她目光定在谢如竹的身上,他悲痛懊悔,像中世纪油画里的忏悔者,整只胳膊被蹭满鲜血。
陈觅低头看一眼自己,她的狼狈半分不输谢如竹,睡裙撕裂一角,皮肤上的血迹如锈迹一般,淅淅点点抹不尽的斑驳。
他们都逐渐面目全非。
陈觅压抑心里涌出的悲凉感,她抢过谢如竹的左手,但不敢用力,只能柔声劝哄道:“谢如竹,你没错,错的人是郑伯俊,你从头到尾都没出半点帮忙的力气。”
“知情不报,见死不救。”他哭到没有力气,整个人像朵要凋零过去的花,歪在门框边上,失魂一样地念叨:“我身上的罪责不比郑伯俊少。”
陈觅不知该如何劝慰他,谢如竹割的是左手静脉,血流得很慢,有些已经干涸,他没再挣扎,陈觅拾起他的手先简单包扎。
“你说我该怎么办?”他身上的泪似乎先行流尽。
凌晨三点正是天黑的时候,一望无际看不到头的黑,纯粹又压抑,见不到半粒的星。
陈觅深深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时身后忽然插入一道声音,同时解了两人的惑,“你就算无法赎罪,也该及时止损。”
“怎么说?”谢如竹似看到救世主。
陈觅转头,看周烟从隔壁房间出来,猜想她大概一字不落全部听到,她不知该如何面对,所幸偏过脸,继续盯着谢如竹左手的腕子。
“告诉她真相。”
谢如竹痛苦闭眼,“那我和郑伯俊怎么办?”
“观念不同的人相爱也是彼此为难,你又何必这样?”周烟叹息,她和地上的陈觅此时不约而同都想到了许牵招,“那个人是真正无辜的。”
陈觅的心猛地被针扎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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