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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颔首,声音平静:“知道了。容我更衣,稍后便去拜见母妃。”“母妃”二字,清晰落地。
慈宁宫一行,如同在冰封的湖面投下巨石。那些关于新王妃“处境尴尬”的流言,在太后的召见与厚赏面前,冰消瓦解。璃若用她的从容、巧思与那份对时局深刻的洞悉,在冰冷北地的权力中心,稳稳地立住了第一步。她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荆棘依旧密布,但至少,她不再是那个孤立无援的“商户女”。她是靖安王正妃殷璃若,她的身后,是富甲天下的殷氏,以及刚刚对她流露出“认可”的、这大雍朝最尊贵的女人。
王府日常·润物无声
慈宁宫一行带来的涟漪,在靖安王府这潭深水中渐渐扩散开去。那些喧嚣的流言虽未绝迹,声势却已大减。殷璃若的日子,从最初的举步维艰,过渡到一种表面平和下的暗流涌动。栖梧苑的地龙烧得更暖了,饮食里悄然添了精致的江南小点,临阳王妃待她,依旧保持着那份端方持重的距离感,但那审视的目光深处,属于“商户女”的轻蔑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对“太后看重之人”的慎重。萧云舒虽仍像只不安分的小雀,时不时啄上一口,但眼神里的挑衅已掺杂了明显的忌惮。
殷璃若心如明镜。太后的认可只是第一步。要在这座等级森严的堡垒里真正扎根,她需要洞悉其运作的脉络,更要让关键的人,尤其是那位掌握着内宅权柄的婆母,切实感受到她的存在,并非仅仅是财富的象征,而是可以分担、甚至增益的力量。她不急,如同最有耐心的猎手,细细观察着每一个角落。
每日晨昏定省之后,她不再急于回栖梧苑,而是带着雨浓在王府内“信步”。从弥漫着烟火气的厨房到弥漫着丝线香气的针线房,从堆叠着箱笼的库房到马匹嘶鸣的马厩。她步履从容,目光沉静,如同在欣赏一幅画卷。遇到管事仆役,她会微微颔首,偶尔驻足,温和地问一句:“今冬的炭火储备可还充足?”或“马厩西角那匹枣红马的左前蹄,瞧着似乎有些异样?”语气平和,不带半分责难,却总能让被问者心头一凛,暗惊这位王妃的眼力竟如此毒辣。
很快,王府庶务运作的大致图景便在她心中清晰起来。她也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微小却足以撬动的缝隙——外院采买冬日炭薪的环节。
这日,她“无意”行至外院库房附近,正遇大管家李荣指挥着小厮们将新运来的炭薪入库。几大筐炭块乌黑,但大小参差,碎末颇多,夹杂着明显的土块。李荣对着账本,声音洪亮地报着:“…上等银霜炭一百五十担,每担纹银二两五钱,记档入库!”
殷璃若脚步微顿,目光在那堆炭上轻轻一扫,随即若无其事地走上前,温声道:“李管家辛苦。今冬酷寒,炭火耗费想必剧增。”
李荣见是她,连忙堆起笑容行礼:“王妃殿下金安!正是正是!比往年多用了近三成!幸而老奴早有预备,这批银霜炭可是紧俏货,能按时按量运抵,实属不易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得与圆滑。
“哦?”殷璃若走近几步,并未动手,只是目光仔细扫过炭块断面和散落的碎末,“李管家办事,自然是稳妥的。只是我方才瞧着,这炭的成色…似乎与往年宫中采买的‘西山老窑银霜炭’略有不同?碎末多了些,断面也显得粗粝,烟味似乎也重了点?”她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仿佛只是好奇,而非质疑,“许是今年雪大,影响了炭质?或是采买路途艰难,有所损耗?”
李荣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没想到这位王妃眼光如此老辣,一眼就看出关键!他强笑道:“王妃殿下明察秋毫!这…这定是底下人疏忽,或是炭商以次充好!老奴定当严查…”
“李管家言重了。”殷璃若温和地打断他,语气带着理解,“炭商趋利,路途损耗,皆是常情。只是王府用度浩繁,各处都需精打细算。若因炭质不佳,耗费更巨,或引得母妃不适,反倒不美。”她点到即止,并未深究,也未提出任何解决方案,只是将问题轻巧地抛了出来,并巧妙地关联到了临阳王妃身上。
李荣暗自松了口气,连忙躬身:“是是是,王妃殿下思虑周全!老奴定当更加仔细,绝不让劣炭入库!”
这件小事,殷璃若并未直接插手,也未曾向临阳王妃提及。她只是在一次例行的晨省后,陪着临阳王妃在暖阁里小坐。王妃近日精神略显不济,偶尔会轻轻揉按一下额角或膝盖。
“母妃可是觉得这炭火燥了些?”殷璃若适时开口,声音轻柔,“儿媳瞧着这银霜炭,烧起来烟似乎比往年重?或是新换了炭商,品质略有波动?北地冬日漫长,若炭火不佳,恐于母妃贵体有碍。”她语气关切,只陈述现象和自己的“担忧”,绝口不提李荣或采买的具体问题。
临阳王妃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目光看向暖炉里跳跃的火焰,若有所思。她掌管王府多年,岂会不知其中关窍?只是精力不济,加之信任李荣,便未曾深究。如今被新儿媳如此“不经意”又“体贴”地点出,心中那根弦被拨动了。她确实觉得今年的炭烟味重了些,夜里睡不安稳,膝盖也隐隐作痛。她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是有些不同。李荣…或许是年纪大了。”
这话语虽轻,却是一个信号。殷璃若垂眸,不再多言,只是适时奉上一杯温度刚好的参茶。
又过了两日,临阳王妃在听管事们回事时,明显流露出倦怠之色,揉按额角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她看着下首恭敬侍立的殷璃若,心中那点因出身带来的芥蒂,在身体的不适和对王府运作的忧心面前,开始松动。这新妇,出身虽非她所愿,但入府以来,进退有度,行事沉稳,在太后面前也得体大方,更难得的是这份沉静和…隐约可见的处事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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