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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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第1页）

裴珩今日奉旨前来记录讲学要点，以备帝后查阅。他身着绯色官袍，身姿挺拔如修竹，低眉敛目，笔走龙蛇，专注地记录着林太傅的每一句精义。窗外漏进的阳光在他侧脸勾勒出温润的轮廓，那份沉静专注的气质，与讲坛上的智慧之光交相辉映。

“……故《尚书》云：‘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为政者，当知稼穑之艰，察民生之苦……”林太傅的声音回荡。

萧云舒的目光落在裴珩快速书写的修长手指上，又移向他微蹙的眉头，仿佛能感受到他笔尖流淌的思考。她忽然想起月前在御花园“偶遇”他时，他正对着几株被虫蛀的牡丹凝眉沉思，随口便引了《齐民要术》中防治虫害的法子，深入浅出，连侍弄花草几十年的老花匠都听得连连点头。还有那次在枢密院值房外，她“碰巧”听到他与几位官员争论漕运新法，他引据《水经注》，条分缕析，驳得对方哑口无言，那份渊博与犀利，让她心折不已。

“云舒姑姑，云舒姑姑？”旁边一位小郡主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道，“太傅讲完了，该去‘格致轩’看明玥妹妹了。”

萧云舒猛地回神，才发现讲学已毕，众人正纷纷起身。她脸颊微热，慌忙起身，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裴珩。恰在此时，裴珩也刚好合上记录簿，抬眼望来。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

裴珩微微一怔，随即恭敬而疏离地垂首行礼：“长公主殿下。”

萧云舒心头一跳，强作镇定地点点头，带着小郡主们离开，脚步却有些慌乱。她能感觉到裴珩的目光在她背影上停留了一瞬，那感觉，让她耳根发烫。

……

“格致轩”内，气氛截然不同。明玥公主正趴在铺着绒毯的地上，小脸兴奋得通红，面前摊开一幅巨大的、用各色丝线绣成的简易海图。沈青黛跪坐在旁，手中拿着几个用不同材质做的小船模型。

“公主看，”沈青黛声音柔和，“如果风从这边吹来，”她指向一个方向，“你的小船想往香料群岛去，帆该怎么放？”她拿起一艘带小帆的木船。

明玥歪着小脑袋，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在丝线海图上比划了一下航向，然后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小木船上的帆片角度：“这样！斜斜的！像舅舅的船！”

“公主真聪明！”沈青黛眼中满是赞许，“这叫‘抢风行驶’，利用侧风也能前进。那如果遇到逆风呢？帆还能这样放吗？”

明玥小眉头皱了起来，努力思考着。萧云舒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温馨又充满智慧火花的一幕。她心中那份被裴珩搅乱的涟漪还未平复，看着侄女无忧无虑探索世界的样子，一丝淡淡的羡慕与迷茫涌上心头。她的未来，又该驶向何方？

几日后，皇家书院，太子太傅林静之的讲学已毕，余韵犹在。太子承烨被林太傅留下，继续探讨刚才课上的一个典故细节。旁听的宗室和重臣子弟陆续散去。萧云舒带着几位小郡主走出明德堂，准备前往隔壁的“格致轩”看望侄女明玥。

刚转过回廊，便见户部侍郎裴珩正立于廊下僻静处，微微蹙眉，对着手中一份摊开的文书凝神细思，此刻似乎是被文书中的某个难题绊住了。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他清隽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专注思索的神情，透着一股沉静的力量。

萧云舒脚步下意识地放轻，心却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这已不知是第几次在书院“偶遇”他了。或是他记录讲学，或是他奉旨查阅典籍，或是与林太傅探讨学问……每一次相遇，他渊博的学识、沉稳的谈吐，都如春雨般悄然浸润着她的心田。她挥挥手，示意小郡主们先去格致轩，自己则停在几步之外，安静地看着他。

裴珩似有所觉，抬起头，见是长公主，忙收敛心神，躬身行礼：“微臣见过长公主殿下。”

“裴侍郎免礼。”萧云舒走近几步，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文书上，“可是遇到了难解之处？”

裴珩微微苦笑，坦然道：“回殿下，是江南漕运司呈报的一份关于新式漕船吃水与运河浅滩疏浚的预算核算。其中几处数据勾稽，似有矛盾，臣正思虑如何复核。”

“哦？漕运？”萧云舒心中一动，想起月前在皇兄御书房外“碰巧”听到裴珩与工部官员争论漕运新法，他引经据典，剖析利弊，那份务实与犀利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裴侍郎精通漕务，想必已有腹案？”

裴珩略一沉吟，便指着文书上的几处关键数据，条理清晰地向萧云舒解释起来：“殿下请看，此处预算所列疏浚土方量，依此河段历年水文及新式漕船载重推算，似有不足。而此处所请银两，却远超定额。臣疑心，若非核算有误，便是其中另有隐情，需实地勘验或调阅历年河工档案细查……”他没有因为对方是公主而敷衍，也没有高谈阔论，只是就事论事，将问题剖析得清清楚楚。

萧云舒认真地听着，虽不能完全理解其中精微，却能感受到他话语中的严谨、务实和对国计民生的深切关注。这让她想起林太傅今日所讲的“民惟邦本”。裴珩，不正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践行着吗？

“裴侍郎心细如发，虑事周全。”她由衷赞道，“皇兄常说，为官者当如裴卿这般，既有经世之才，又怀拳拳之心。”她顿了顿，鼓起勇气，目光清澈地看向裴珩，“云舒虽处深宫，亦常思如何能为国为民略尽绵力。听闻裴侍郎出身江南，不知对江南茶农、蚕户生计，可有良策以纾其困？”她不再自称“本宫”，而是用了“云舒”二字，拉近了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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