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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小的孩子,楚奕也不指望能做什么,只当行善罢了。
林妍听了却反驳,仰头道,“不行,我还要回去呢。”
楚奕听了反问,“回哪里?你不知道吗,三皇子有令清理京城贫民,今天一大早起,京城府所有衙役出动驱逐乞丐,西城贫民窟全部焚烧。你这样的孩子现在走在大街上,统统会被赶到城外自生自灭。”
林妍不曾听闻。她一慌,转身就要回去找魏钊,又被楚奕拉住,“你要干什么去?若寻不到人,独个儿在城外,你哪里落脚?”
“我……”林妍低落下来,莫说落脚,何处填饱肚子也不知啊。
流离漂泊的乞丐,聚聚散散是常事。
林妍一时没动,楚奕让了一步,道,“不如这样,我派人去城西看看,若是有你找的人,你就跟他们走,成么?”
倒是个好主意,林妍点头答应,忽然又见一位年轻姑娘在丫鬟的拥簇下从府里来。
鹅蛋脸,柳叶眉,香裾袅袅,温婉可亲。林妍心想,天女娘娘下凡也不过如此了。
听那姑娘柔柔开口,“阿奕,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楚奕迎上去唤了声阿姐,道,“遇上点小麻烦,无事,已经解决了。”
这是楚家的大小姐楚婉。楚婉看楚奕身前一大片污渍,一叹,不再追问,嘱咐道,“快去沐浴更衣吧,湿淋淋地也不难受?换了衣服去给父亲请个安,别让他老人家担心。”
“听阿姐的。”楚奕依言笑应,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还带回来了个孩子,转头向楚婉交代,“姐姐,我在珍馐楼捡了个孩子,现下到处驱逐乞儿,左右他没地方去,便先把他领回来了。找人送他去陈伯处,喂马洒扫,且安排个差事吧。”
“好,我来安排,你快回屋换衣服去。”楚婉答应一声,看那小乞儿一眼,忽然皱了眉头,“慢。”
楚奕折回,“阿姐何事?”
仔细打量林妍几眼,楚婉蹲下来掏出帕子,仔细替她擦掉脸上污迹。帕子上带着淡淡暖香,若有若无,沁人心脾。这般温柔和气,林妍受宠若惊,手足无措地愣着,觉得鼻尖有些痒。
几下把小姑娘脸上的污渍擦干净,楚婉笑了,抬头打趣楚奕,“你说说,打算叫她做什么?”
楚少爷尚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地答道,“喂马洒扫?”
逗得楚婉乐不可支,轻笑说,“你呀真是读书迷糊了,眼睛看的哪里?瞧瞧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怎么能当成小厮做那喂马洒扫的活儿?”说罢又盯着林妍看,啧啧叹道,“这样俊俏的小姑娘,可是不多见呢。”
楚奕惊讶,“是个女孩子?”
“小妹妹,咱不理他这个粗心的哥哥,”楚婉半蹲着,平视林妍水灵灵的大眼睛,柔声问,“告诉姐姐,你叫什么?”
“林妍。”
楚婉牵着林妍的手迈过楚相府的门槛,小林妍从此在楚府安了家。
楚家是传承了几百年的钟鸣鼎食大族,一本楚氏家谱,半部后雍兴衰史。二十余年前北境犬狄蛮人南下,帝都沦陷,朝廷以平江天堑为据退守江南,遂称南雍。却不料北伐时楚相里通外敌,乌水河畔一役尸骨成山,北伐大业功亏一篑。
楚相一生宦海浮沉,是侍奉灵帝、慜帝、贞帝、哀帝与今上的五朝元老,百官之首位极人臣,晚节不保,落得个腰斩弃市的下场,满门抄斩、夷三族。唯长房一脉,圣上怜楚氏名门望族,又念楚喻死守要塞有功,免其子死罪,贬烟州——
时楚氏大宗嫡脉百口,唯余孙一人。
楚府旧宅很大,楚家的人口却极少。楚夫人十多年前随夫被贬烟州,早已习惯了烟州水土,她身子不大好,便留在了烟州不曾回京。满府上下,正经的主子只有三人——楚勋,楚奕,和楚婉。
林妍跟在了楚婉身边。
楚婉先前便时常说,可惜楚奕是个男孩子,素日里事务又忙,不好随她摆弄,令她一片长姐心肠无处施展。身边的丫鬟年纪又大了,不好胡闹。不想楚奕捡回了个小林妍,天生的美人胚子,养了几日,脸颊圆润了几分,就是粉雕玉琢的观音童子一般,可可爱爱的,让楚婉喜欢的不行。更要紧的这孩子聪明,凡事不需教二遍便记得清清楚楚,楚婉于是拿了本经文逗她,小林妍不懂经文是什么,楚婉叫她背,她就背了,什么稀里糊涂的般若波罗是一句也没看懂,愁眉苦脸地跟着念了两遍就给楚婉交差,楚婉一盏茶还没吃完,将信将疑地打开书,就听林妍小嘴吧嗒吧嗒,倒豆子一样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蹦,竟蹦得分毫不差,把楚婉震惊得直道神了。
苗子是好苗子,可惜小林妍从没正经读过书。楚婉觉得可惜,左右她也无甚大事,便亲自把林妍带在身边,每日教她一个时辰,也不拘是诗词歌赋或是琴棋书画,想到什么便教什么了。
又到新一年初,屋子里燃了上好的银丝炭火,袅袅暖香自百鸟朝凤掐丝铜熏炉里悠悠升起,楚婉看着对席跪坐的孩子,悬腕垂笔,稳稳地落下个“婉”字。
“妍妍真棒,”楚婉拿来看了,轻轻柔柔地不住赞道,“这一笔收的极好,行笔进退有度,秀中藏锋,待你年纪再大些,手腕上有力气了,运笔更利落些,裱起来作墨宝也是可的。”
等越过了冬,林妍在楚府的日子便满了整年。五岁的孩子,只比年初入府时长高了些,圆润了些,照旧是一团孩子气,笑起来两眼弯弯,脸颊圆圆,好似个福娃娃。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楚婉手执诗卷,对林妍讲道,“这一个‘婉’便是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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