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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失魂落魄地走出病房,白鹤替她带上门,将她拉到更远处的走廊。她靠着墙壁,身体渐渐向下滑落,双膝弯曲着,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现在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哭出来了,但她没有力气,就连哭出声来也做不到。
“李理,黎涵的情况你也知道。她妈我联系不上,也不是特别想去联系。你觉得以你们现在的关系,我能把你当作她的亲人吗?”白鹤的声音冷静得吓人。
李理怔了怔,她没想到白鹤会如此开门见山地问她。这责任太过沉重,似乎从此往后对方的一切都要与她捆绑,不单是职业生涯,还有整个人生。她摸摸食指外侧的伤口,已经没再出血了。她想她可以,但她不确定她真的准备好了。
“李理,仔细想想。”白鹤蹲下身子揉她的脑袋,“你可以拒绝,总会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她止住哭泣,抬起脑袋,只看见白鹤那双眼睛似乎有些空洞。
“也许黎涵自己能挺过来呢。”教练勾了勾嘴角,但没过几秒笑容便被冲淡了。
李理知道,白鹤也没有别的办法。她伸手抹了抹眼角,又用袖子擦擦脸上的眼泪,吸一口鼻子,横下心,接过这沉甸甸的一切:“我可以。”
“无论是什么,都可以告诉我。”她靠着墙壁,一点一点直起身子。腿很酸,心脏跳得很快,眼角很涩,但她站起来了。
“李理,黎涵即便是恢复了,也不大可能再捡回四周跳了。”白鹤捏着病例的手垂向身侧,似乎放下了什么重担,“这次伤的是右脚,具体恢复还得看后续,但按照历史经验,这个年龄,很难。”
她当然知道这很难。赶过来的路上,她脑海里浮现出无数个因伤退役的花滑选手的名字,但她不想把黎涵同她们联系起来。黎涵只是受了伤,后续恢复如何还未可知。除了黎涵自己,没有人能给她们判死刑。
“我们暂且不考虑最坏的可能性。”
李理知道白鹤指的是直接因伤退役。
“今天早上黎涵跟我讲,她想滑到下一届冬奥会。虽说还有两年多时间,变数很大,但目前来看,国内那几位下届冬奥会的适龄选手,高级三三都跳得很稳定。唯一的问题是,她们没一个能下赛季升组,去世锦赛挣奥运会名额。”白鹤一鼓作气将所有的铺垫说完,“李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她知道对方在说什么,那是她逃避的、忽略的现实,也是促使着黎涵不间断练习四周跳的现实。
“我知道。”李理捏紧衣角,“如果黎涵坚持到明年世锦赛,就算挣到了名额,能去奥运会的也不一定是她。”
是并不公平,但却残酷的现实。
“李理,你觉得,即便如此,她也想要继续吗?”
有人推着轮椅从旁边经过,白鹤闪过身体,同她站在一排。她们靠着同一面墙,低下脑袋。轮椅滚过瓷砖地面,留下一道痕迹,保洁人员正巧路过,甩开拖把将脏印迹抹开。地面翻新,水光锃亮,一瞬间李理幻视起刚清完冰的冰面。
她又想起黎涵像落水小狗一样躲在她怀里低声呜咽的样子,那人说自己除了滑冰什么也没有。
“我不知道。”李理将揉皱的衣角抹平,“我也不能替她做出选择。我想听听她的意见。”
“好吧。或许等到手术之后,或许等到她能再一次上冰。”白鹤摊摊手臂,“你先进去看看她吧。”
李理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把病号兼自己的女朋友独自一人留在病房里长达二十分钟之久,她后知后觉往回跑,推开门,正撞见黎涵滑稽地抹着眼泪。
黎涵完好的腿压在被子下,受伤的腿探出床来,脚上套着厚厚一层棉袜,十分臃肿。对方一手捏着被角,一手攥成拳头在眼睛上揉啊揉,泪水糊满眼睛,又眨巴着眼睛皱起眉头。
“你们都不要我了!”黎涵委屈巴巴地朝她喊,“你们都丢下我跑了!”
这是场海上风暴,她们不约而同地将黎涵留在看起来最安静的风暴眼中央,却忽略了即便如此,对方也能感受到风暴掀起的惊涛骇浪。
一切都与黎涵有关,她们却过分默契地将主角排斥在外。一想到此处,李理不禁觉得自己和白鹤都有些失格。
她大步上前,将黎涵的脑袋抱在身前,一边温柔抚摸,一边又哄又道着歉:“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我没有丢下你,更没有不要你了。”
本就凌乱的头发在她的蹂躏下更乱成一团,黎涵对此并不满意,小孩儿一般哭闹着要她给自己编辫子:“要编成两条麻花辫,从这里编。”对方双手指着脖子后面两个位置,“这样等会儿躺下了不会压到,不会硌人也不会疼。”
“好,你说什么样就什么样。”她坐在床边,顺着黎涵的心意将头发分成对称的两半。没有梳子,她便用五根手指当作梳子,一下一下理着对方的头发。她的动作时轻时重,编出的辫子也时紧时松。但黎涵没同她找茬,只是安静坐着,像个任人摆布的换装娃娃。
“刚刚白鹤姐和你说什么了?”对方的声音压得很低。
她的手抖了抖,一不注意又将辫子扯紧了些,她斟酌着词句,想着究竟哪些是能说给黎涵听的:“她让我好好照顾你。”
骗人,白鹤根本没说过这句话。她在心中暗骂,但又不得不接受自己开了个很坏的头。
“她问我,”她拿起皮筋在辫子的尾部扎了个圈,“她问我能把我当作你的亲人吗?”
她若无其事地挑起黎涵剩下那半边头发:“意思是问我能不能照顾你,能不能做你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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