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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一齐瞧去,却是个年岁相仿的少年人。
端见她肤色浅蜜,剑眉斜飞,星目微挑,眸光流转间,好生落拓不羁。又有唇角天然微翘,悠然噙笑,愈添几分风流。
她一头乌发只使一根翠竹簪松松挽就,着一袭雨过天青的细葛布道袍,飘然有出尘之气。
方宝璎依她言语瞧去,果见近旁案上搁着几盏口味各异的蜜露。
当下与沈蕙娘一齐同她见了礼,笑道:“多谢娘子指点,这法子真个有趣!却不知娘子尊姓大名?今日遇着,倒与我这馋虫解了围。”
那人爽朗一笑,只道:“几句话的功夫,何足挂齿!我姓史,名唤琼兰,平日里居于清溪小县,今日是代家母史冰、家娘洛翠山入城赴宴。”
这厢沈蕙娘与方宝璎乍听得她一番言语,皆是心头一震。
原来这史冰、洛翠山二人,皆是当世书画大家,专擅山水一道,名声赫赫,其真迹千金难求。
史琼兰虽年纪尚浅,因着家学渊源,又颇有天资,画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一手好动物,自然也声名在外。
方宝璎心生好奇,便问道:“这般雅集盛事,怎生不见两位大家亲临?”
史琼兰解释道:“家母、家娘前晌得了太后懿旨,入宫赏玩新得的几幅古卷去了。侯姥往清溪家中下了帖,便只由我这闲人代劳,前来赴宴了。”
她虽说得这等大事,却犹是声气淡然,全无夸耀之意。
几个正寒暄间,忽又听得清凌凌一声相唤道:“方世妹,沈娘子。”
正是徐清徽。她一袭晴山蓝的衣衫,款步近前时,环佩叮当,愈发显出几分清雅来。
她与沈蕙娘和方宝璎见了礼,抬头时却忽瞧见史琼兰正立在一旁,半歪着头,只笑盈盈瞧她。
一时早在面上绽开喜色,说道:“当真是史小姐。方才在园中寻你不着,不意便在此处碰见了。”
方宝璎把眼风往她两个中间一扫,只与沈蕙娘揶揄道:“蕙姐,亏得我们将史小姐绊住了脚,倘或不然时,不知徐世姐怎的满园子里寻人呢。”
她分明假模假式低了声,话音却一字不落,皆教那二人听得分明。
史琼兰先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徐清徽面上微窘,却也无奈摇头失笑。
沈蕙娘轻将方宝璎袖子一扯,微笑嗔道:“我们久不与徐小姐相见,你倒不知说些好话,却只顾与她耍些贫嘴。”
方宝璎吐一吐舌,又与徐清徽问道:“徐世姐怎生认得史小姐?”
徐清徽笑道:“前晌书院往清溪县城游学,恰在拾寒寺遇着史小姐。我与史小姐在壁画前头,论了一回书画,极是投契。归来越州时,也常通书信,探讨些书画技法。”
史琼兰把眼将她一睃,接过来道:“与我在那壁画前头吵了一日,好个冤家!可喜虽见地不一,却也得个平日里共论书画的伴儿。”
一面又与徐清徽问道:“那寺中壁画的摹本,我上回才随信寄与你,央你与我题字,却不知你收到了不曾?”
徐清徽听她问及此事,一时声气愈添了几分柔和,只道:“史小姐的墨宝,我岂敢怠慢?早收在书斋里头,细细赏玩了几日。那壁画的筋骨神韵,经了史小姐妙手时,更有些古意。”
她一壁说来,一壁又与史琼兰拱手道:“今日既见了正主,少不得厚颜相邀,请史小姐宴后移步寒舍,容我奉杯茶水,再与史小姐讨教一二。也免得教那书信跋涉,寻常一句话儿,倒要候上好些时日。”
方宝璎听得两个这般掉书袋,当真头也大了。好容易待徐清徽说罢,她忙“嗳哟”一声,笑嘻嘻插口嚷道:“史小姐,你且留心些儿。只怕徐世姐这讨教是假,要你亲笔与她描个姻缘鸟才是真呢!”
一语未了,园中却忽地丝竹声歇,众人一时皆敛声屏气,齐齐瞧去。
但见一个老者,正教几个锦衣侍人簇拥着,缓步行进花园中来。
这老者身形高大,一身衣衫半新不旧,通身也无甚贵重饰物。虽则鬓白如雪,却犹是步履沉稳、腰板挺直。细看她眉宇之间,自有一股杀伐决断的英武威仪。正是昌平侯。
在她怀中,却正捧了稀世珍宝一般,抱着一只毛色雪白的狮子猫。
昌平侯抱着那白猫,自在首座坐下,受过众人礼数。
那白猫只在她膝上安稳卧着,懒洋洋将一双鸳鸯眼往四下扫过,倒比昌平侯还养尊处优些。
昌平侯与众人寒暄一回,便是朗声道:“今日诸位赏脸,肯与我这老人逗猫取乐,我且先行谢过!想我初归越州,亲友离散,天可怜见,送这小东西与我相伴。算到如今,也有二十年光景了。”
说着,她低了头,轻轻将那白猫脊背抚摸,却早是眉目柔和,满面慈怜。
原来昌平侯二十年前卸甲归田,孑然一身归乡,亲故凋零。她偶于市井风雪中,拾得只奄奄一息的幼猫,便是带回府中,取名“雪团儿”,悉心照料。从此相依为命,情如至亲。
话毕,侯姥便允众宾客上前,细观雪团儿脾性模样,好为下月生辰备礼。
早有侍人引着众人,依着次序,近前观猫。
众人皆屏息凝神,细看那猫儿毛色、面相、爪牙,更有人掏出些小巧玩物,试探其脾性。
雪团儿倒也大方,或眯眼假寐,或张眼睥睨,于那奉承讨好,却全不理会。
及至沈蕙娘与方宝璎上前,两个自是好生将雪团儿打量一回。
只见它通身毛发蓬松,洁白胜雪,竟无一丝杂色。一对鸳鸯眼,一蓝一黄,琉璃宝珠也似,目光流转间,端的顾盼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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