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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奶娘反复追问之下,他才道出往事:“我年轻时在上海闯荡,被罗宋瘪三抢过不止一次。他们不是醉醺醺地趴在路边讨钱,就是埋伏在弄堂里偷抢,哪有一个是干正事的!”
阿宝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蕴薇急忙上前一步:“陈老板,您不能一杆子打死所有人。阿宝他不是您说的那种人。”
陈老板这才注意到蕴薇,愣了一下:“这位小娘鱼是”
郑奶娘说:“我家囡囡。”
陈老板撇撇嘴:“反正我要不起这种人。”
蕴薇还欲再说什么,被郑奶娘拦下,她看着陈老板叹了口气,语气放得很软:“老陈,我们也是十来年老街坊了。这样吧,我做担保。看在我三分薄面上,你能不能通融一下,让他先试做个两天。”
陈老板紧皱眉头犹豫着,又思忖了半晌,终于松动:“郑妹子都这么说了,我就给他个机会。”
说罢,他又看了一眼阿宝:“明天来上工。做错一件事就立刻滚蛋!”
阿宝默默点头。
安排完阿宝的事,陈老板又向郑奶娘道:“郑妹子,你要是认识合适的人,再帮我物色个账房吧。自从小赵回乡成亲,我这的账都乱套了。”
蕴薇突然说:“我可以试试。”
话刚落,屋里三人齐刷刷地看向她。
蕴薇看着陈老板,认真重复了一遍:“陈老板,我可以试试。我学过打算盘。”
郑奶娘一惊,连忙拉住她:“囡囡,你这孩子……”
蕴薇诚恳地看着她:“娘婆,让我试试吧。”
郑奶娘迟疑着:“可是……”
蕴薇握住她的手:“娘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郑奶娘看了看她,最终妥协似的叹了口气,转向陈老板:“老陈,要不就让她试试?囡囡脑子好,小的时候帮我糕饼铺找零,从没出过错。”
一直沉默的阿宝突然说:“她是洋学堂出来的。”
陈老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又重新打量了蕴薇一番,语气中多了几分客气:“那…明天一起来试试吧。”
米店出来,郑奶娘要回铺子继续做生意,便让他们先回老屋。
穿过街巷,两人沿着田间小道一前一后地走着。快晌午,做田的都回去了,没什么人声,只有知了一声声地叫着。
蕴薇踌躇半天,终于出声:“陈老板说的那些话……”
阿宝不以为意地笑笑:“都是事实。你以为我靠什么活到现在?”
蕴薇停下脚步,略带无奈地盯着他的背影:“你每次都这样。”
阿宝反而愣了一下,回过头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什么样?”
日头高挂着,稻田像被镀了层金,蕴薇眯了眼睛,抬手挡了挡刺眼的太阳光,没再说下去。
阿宝继续往前走:“随便吧。反正他现在留用我了。不是风头浪尖回不去,我也不会留在这。”
郑奶娘连夜把蕴薇那件大了一号的白底红碎花短褂收紧了两侧,顺手又把阿宝那件过短的衣裳下摆也添了一圈布料。
她把衣裳给他们时说:“做事要有做事样子,总要穿得齐整些。”
蕴薇应了一声,高高兴兴地接过,阿宝低头看了看那衣裳,却只有些生硬地道了声谢。
他们穿着改过的衣裳去米店报道,陈老板的老婆王婶子简单教过蕴薇舀米称米,把账簿和各类米面杂粮的价目单子拿出来给她,笑道:“你先熟悉一下。”便转去后屋忙她自己的事儿。
陈老板领阿宝穿过后院,来到仓库后门:“今天刚到一批米在后巷,要搬进仓库来。小心点,洒了算你的。”
阿宝推开后门,十几袋大米整齐地堆在后巷。他走出去,先检查了袋口,将松散的捆捆紧,一个起落间,就将米袋扛上肩头。
陈老板抱着手,和老搬运工王大站在后门处看着他忙活。
他搬第一袋时有些许米粒洒落,但他很快就找准了节奏,后面几袋稳当多了。
王大见他干活的样子不像生手,随口问了句:“小兄弟,码头上做过?”
阿宝只说:“混过一阵子。”便继续干活。
陈老板看了半天也没挑出什么毛病,交代了一声:“都搬完了去找王大,他会告诉你接下来做什么。”便转身回了前铺。
一踏进店堂,他看蕴薇正坐在柜台后面小心翼翼地翻看着账簿,便温和地道:“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就去问我婆娘,她在后屋。”
说着话,一个挎竹篮的老太太掀门帘探进来,陈老板忙迎上去:“周妈妈,今朝来得正巧!昨儿个新到的粳米,细白得很,您老人家最爱的那种。要来两斤尝尝吗?”
周妈妈笑眯眯地点点头:“好嘞,我就是来买这个的。上回那米煮出来的粥,我们老头子吃了直夸。给我来两斤吧。”
蕴薇放下账簿,起身走到米缸前,按王婶子刚才教过的,拿着木勺舀米称好,倒入老妇人的竹篮里,顺口报出了价钱:“二角八分。”
周妈妈掏出四角钱,蕴薇利落地找回一角二分。
周妈妈接过找钱,啧啧叹道:“这小娘鱼新来的?真俏啊,算珠子都不拨一下就能算准找钱。陈老板,你这回可是捡着宝了。”
陈老板挠着头讪笑,一面说着“哪里哪里”,一面却又骄傲地道:“洋学堂的女学生呢。”
午后,又来了一位穿着考究长衫的中年人,陈老板一见他进门,立刻放下手中活计,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去,连声道:“哎哟喂!李管事大驾光临,真是小店的福气!我这几天眼皮直跳,原来是贵人要来!刚好昨儿个进了批上等好米,可不就是等着您来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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