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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宋奚晦清醒过来,一把推开了许迎弦,吼道,“你让我静静好不好?当我今天没来过!饶了我吧。”
最后的四个字,宋奚晦哭腔都已扭曲。然而似乎也是这最后四个字刺痛了许迎弦,在后脑勺的钝痛后,宋奚晦下意识地转身看见的就是昔日爱人扭曲的面庞。
记忆和知觉像是被一把大剪刀粗鲁地剪断。
宋奚晦恢复意识时自己已经躺在了水边,他能感觉到浑身的潮湿和周身的疼痛,有人按压着他的心口,急促地喘息声好像在呼喊着他睁开眼,而警笛声和救护车的鸣笛声也萦绕在他的耳边。
抬起沉重的眼皮,他见到了离他最近的人。
那是个脸色苍白的男人,差点被厚而黑的头发盖住的眼睛倒映着他的狼狈,他的头似乎受伤了,鲜红的血流过发根,流到没有血色的皮肤上更显得触目惊心,此刻双唇微微张开,用嘴快速地呼吸,手还压在他的心口,但大概是发现他睁开了眼睛就没有再进行按压。
这副打扮是什么人?黑无常吗?
宋奚晦没有思考太多就又失去了意识,这一次,他能感觉到自己在黑暗里一个人挣扎了很久很久,久到好像连灵魂都已疲惫,好几次想跟随着突然出现的漩涡沉沦,却又倔强地爬了出来。
许久以后,他睁开了眼睛,看见了明亮的病房和周围维持着他生命的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响彻他的耳边,来自骨髓的疼痛让人不得安生。他的父母陪在他的身边,很多朋友也在,唯独不见许迎弦……
醒来后三天,他才出了特护病房,被转移到了普通病房。他问乔鸥许迎弦的下落,乔鸥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别问了,你就当你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过这个脏东西吧。”
乔鸥烧掉了宋奚晦所有关于许迎弦的东西。
宋奚晦知道乔鸥这么做的原因,却觉得这种事无比徒劳,毕竟他并没有失忆,什么东西都能烧掉,唯有记忆仍居住于脑海之中,夜夜吵得他不能安眠。
宋奚晦意识到,自己虽然活了下来,灵魂似乎被永久地困在了波士顿和檀城的两场大雨里。一闭上眼,梦里就会给他重演那几十个小时的事,像是有人怕他忘记,所以用刻刀一遍遍地在他的灵魂中进行雕琢,不顾他的疼痛,无视他的反抗。
他一次次地被爱人背叛,被爱人杀害,一次次地遇见那个奇怪的像黑无常一样的男人。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随着梦境的一次次重演,所有的事情都愈加清晰,唯有唯一拯救他的人渐渐模糊。
逃离梦中后,清醒的世界也让他无比难熬,他开始恐惧周围的所有人,觉得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很奇怪,妈妈会害他,爸爸会害他,请了长假回国陪他的乔鸥好像也抱着让他去死的目的,更别提医院的医生、护士……
心理医生说,他现在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
宋奚晦对医生的话半信半疑,并不觉得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觉,可还是硬着头皮吃了药。药物带来的副作用将他折磨地更加虚弱,让他噩梦的时间越来越长,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
在不睡觉的时候,他忽然想起去思考那些曾经觉得没有意义的问题,思考起从几千年前人类就开始思考的存在问题。他翻遍了巴门尼德、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黑格尔、尼采……找不到任何一个让他满意的解释。
意识到他所知的、所学的没有任何东西能解决他目前的困境后,他陷入了更深的彷徨感中,仿佛之前的人生就是无意义的、无价值的、失败的。
而就在这时,许涟第一次找上了他,声泪俱下地希望他去见见许迎弦。他答应了,不仅因为他能活下来有一部分原因是许家调了国外的仪器回国,还因为他也有很多问题问许迎弦。
宋奚晦再见到许迎弦时,曾经意气风发的许家公子剃了头,穿着蓝白相间的囚服坐在了玻璃里。隔着玻璃,他们相对而坐,通过一对座机电话进行交流。
许迎弦看着他的眼睛里含着泪,语气亦如他记忆里那般温柔:“阿奚……对不起……还好你还活着,你还活着……我糊涂,阿奚,原谅我好不好?”
奈何,再温柔的话他也是听不进去的,他只想问:“你……真的爱过我吗?”
“我爱你,阿奚,我向天起誓,我只爱过你!”许迎弦说得诚恳,“无论发生过什么,我心里最爱的始终都是你,我不想我们变成这个局面的。阿奚,你知道的,自从四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我这辈子追逐的只会是你。”
或许是因为太过疲惫,宋奚晦依旧表现得很漠然:“可,你出轨了。你跟他,你们亲吻,甚至上床,在我出国的这一年,几次?还是早在我没上大学之前,只要我不在檀城……”
许迎弦怔愣了一瞬,没有否认,只一个劲地解释:“阿奚,我心里只有你,这是没办法否认的!你非要我把心掏出来你才信吗?我爱你,你是我唯一的美神。”
宋奚晦有了答案,轻轻吐出一口气,接着抛出了问题:“你爱的究竟是我,还是宋奚晦这个外表,这个身份?”
“我爱你,我爱你阿奚!”
许迎弦的话愈发地真挚,但对于宋奚晦来说,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在他的心里惊不起一丝波澜,只能让他在心底给这个问题后边默默划一个叉,又将来之前想的问题按顺序抛出来:
“对于你来说,我,是一个很不合格、很失败的伴侣,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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