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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陷入漫长的静默,不知过了多久,方与宣才回过神,见鬼一样在卧室中来回走了几圈,最后躺倒在床上,望着吊灯放空大脑。
他明显感受到,自从昨晚梦醒,丛风对他的态度出现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他敢说自己很了解丛风,加上前世那半辈子的相处,他们已经度过了远比此生此世更漫长的时光。
丛风独自在军营摸爬滚打长大,碛北关天高皇帝远,没有皇城里声色犬马的遮羞布,他生活在残酷而贫苦的边关,方与宣知道丛老将军不许他和将士们玩耍,那些将士要上战场,也许一面就是永别,没有人可以向小丛风解释为什么昨天的玩伴再也不回来了。
上辈子的丛风思想很传统,他需要一段婚姻,需要被牢牢捆绑的稳定关系,稳定为他带来归属感。
而这辈子,他们高强度地融入对方的生活,只是因为对前世梦境的好奇,对彼此的真情实感却并不多。
他知道,丛风也知道。
昨晚的梦推着丛风朝他走了一大步,事情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仍然是那个问题,丛风到底梦到了什么?
方与宣隐约有所预感。
他起身去冰箱拿了瓶果汁,又试图从这个冰冷的家里翻出来点吃的,未果,把整洁干净的客厅翻腾得乱七八糟。
他最终放弃,坐在仿佛被轰炸过的沙发上,所过之处如同台风过境,他也懒得收拾,这是丛风把他丢在家里的代价,忍忍吧。
丛风这一去就是一下午,放出去像一去不复返的柳絮,连条微信都没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家里自顾不暇。
方与宣实在无聊,在屋里没素质地翻了几圈,最后还是选择躺床上睡觉。
丛风其实没有剥夺他离开的权力,大门一推就开,他本能够来去自如。
好一招以退为进,方与宣意识到这是一出高明的试探。
他把自己团进被子里,脑袋一沾枕头就犯困,强撑着又思考了几分钟,两眼一闭便睡着了。
不睡不要紧,这一睡却梦见了大事。
做梦像是将神识跨越时空附在前世自己的身上,在一瞬间共享情绪与记忆,这个过程起初令人感到折磨,可许多次的融合与分离后,他已经学会了与梦境共处,但这次入梦,还没有等到睁开眼,他便被一股浓重的悲痛攫取住,难以呼吸。
他拼尽全力睁开眼,便见到满目缟素,刺目的素白铺天盖地,寒风卷着灵幡,低低的哭泣声自身后传来。
……有人死了?是谁?
他转过头,见到两个小厮伏在地上,肩背颤抖。
方与宣不知怎的突然想起,这二人是他从方公府带来的侍从,梦境的最开始,他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二人讲出口的。
那时候阳光明媚,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府里红灯笼高悬,风风火火筹备着亲事,这人说:“我昨儿个听将军府的婆婆说,将军发了好大一通火,能砸的全砸了。”
方与宣忽然感到巨大的茫然和空洞,他眼中干涩,香烛呛得他难以呼吸,手臂动了动,这才发现怀中抱着什么东西。
他低下头,见到是一卷追封厚赏的圣旨,明黄色的布料撕开这一片白茫茫,汩汩流出麻木的悲恸,压抑、沉缓,血红玉玺盖印,一如那日的红绸锦缎般鲜艳。
是丛风死了。
【作者有话说】
后天(最近故事情绪太满了,写的有点点慢
◇
人生幸事是虚惊一场
丛风死了。
夜色深重,空棺停在中堂,素帷低垂,将军府内一片死寂,毫无生机。
白烛亮着微弱的光,方与宣坐在门外,借着烛光翻阅账册,清点家产。
他翻得眼睛发干,再抬头时月升中天,已至三更,阴气最盛,不知丛风会否借机回家看看。
方与宣将账册放到膝盖上,仰头望着月亮。云卷云舒,阴晴圆缺,那轮明月还是十几年如一日的清冷皎洁,他总觉得丛风还会回来,也许睡一觉起来就会再见面。
离家前丛风在花园的树下埋了几坛酒,那是留给明年春日的,来年春暖花开,敲开封泥,他们还要一起品酒观花,院后的水榭才刚修好,方与宣还特意叫人偷偷打了一张棋桌。
眼下凛冬未过,却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遥遥望见一道人影从堂下跑过来,是白天趴在地上哭泣的小厮,抱着一件厚重的毛氅,此时眼睛还是红彤彤的,讲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公子,夜深了,进屋里吧。”
方与宣一言不发地接了衣服,他似乎失去了感知情绪的能力,居然一时间不知道要摆出怎样的表情,他愣怔片刻,只说:“我再坐会儿。”
小厮站在他身边,方与宣想叫他离开,却疲倦得张不开嘴,他垂眸看着手里的账册,翻过一页,里面夹着几封信件,是这几日他与朝中官员的通信往来。
另有许多密信已被他烧毁,这几页纸不知是什么时候被他夹到册子里的,自从丛风的死讯传回,他便行尸走肉般。后事都需要他料理,白日仍然需要与人应付周旋,他总觉得做事讲话的人不是他自己,魂飘在半空中,麻木而沉默地看着这具皮囊凭借本能惯性行事。
从几日前碛北战报诉粮草遭克扣开始,他心里就悬起一块巨石。先前他察觉出朝中势头不对劲,暗中联络党羽监视探查,如今各种证据草蛇灰线,勾勒出真相一角,二皇子勾结北方藩王,欲借藩王之手令丛风兵败,再自领兵马夺功,藩王则求二皇子保其王位,对抗朝廷削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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