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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迪没有抬头,可显然是听进去了,好一阵才说:“方哥,你在博物馆工作,有没有什么业内风向,透露点呗?”
“你方哥工作的口你们又没法卖。”丛风拿筷子敲敲碗,“先吃饭。最近在搞文物四普,他忙都忙死了。”
方与宣有点脑袋疼,他想提醒丛风敲白米饭的碗不太吉利,但仔细想想这人应该也不在乎吉不吉利,上辈子他也一说话就爱敲两下,方与宣说敲这个招鬼魂,第二天丛风把他那柄长刀立在餐桌边上,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一桌菜最后居然也被三个人吃光,丛风把账结了,丛迪说什么也要请回来,一路追到车边,到最后脱口而出:“这顿饭本来就是我私心想请你们,就是想听听你们对店的意见……”
方与宣落下车窗,胳膊随意搭着,掀起眼皮看他:“也没给出什么建设性意见,等你策划案做好了,再请我吃一顿。”
丛迪说:“这不一样——”
副驾的人脾气上来了,直接倾身探过来,张口就是:“赶紧走!花家里的钱充什么大人。”
把车窗升上去,丛风干脆利落一个字:“走。”
方与宣一脚油门,甩了丛迪一脸尾气。
回程已是下午,二人各回各家,临别约了下一次见面,就在下周,日子还没说准,但也隔不了几天,算有个盼头。
方与宣真是十分需要这个盼头,这几天上班对他来说简直是入了地狱。新展厅的修复专题展搭好了,随着那批巡展来的青铜器共同开放,半开放式的修复室,一道玻璃墙,里面是操作台,工作人员照常上班,外面是围观游客。
那玻璃还是双向的,方与宣最烦有人盯着他做事,来自外界的注视让人浑身不舒服,但这展厅都搭好了,他也没法撂挑子不干。
时值暑假,游客和小孩子格外多,总有人要拍一拍玻璃,来验证屋里的到底是活人还是机器人还是演员。
起初组里几个人都不习惯,后来便也适应了,只有方与宣一人难以忍耐,组长拍拍他,语重心长地开导:“你就当是拍电视剧给小孩儿看了,说不定给他们种下一颗学文物的种子呢。”
方与宣平日在工作里都是温文尔雅的模样,这回难得脱下社交外套,说得很不耐烦:“这不是害得孩子长大了失业吗。”
组长被回怼了也没生气,嘿嘿笑了半天,笑完仰天长叹,很命苦的样子。
苏文清升上去之后,青铜组全靠他和方与宣二人顶着,他前两天出差去外省参加培训,回来没两天又借调去文旅局,好不容易回博物馆,又赶上展出来当猴观摩。
他不在的那段日子,方与宣一个人在馆里也是忙得头晕眼花,先是对接了公安局的文物走私案子,紧接着遇上暑期新展,后面是职技赛,省赛完了要颁奖,颁完又是国赛,一年下来除了过年就属这段时间最忙。
两个人憔悴不已,在玻璃修复室里坐着,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库房里没那么多青铜件给他们修,剩下的都是破哥同批的小物件,方与宣正靠在椅背上给小铜盘画病害图,忽而感受到一道极有存在感的目光。
这视线太熟悉了,方与宣坐着没动,只恹恹抬起眼睛,望向玻璃外,见到站在角落处的丛风。
这人左手的石膏已经拆了,仍然有些肿,露出几处黑色的缝线痕迹,方与宣盯了几秒钟,见到那只手慢慢抬起来,几根手指朝他幅度极小地动了动。
方与宣将注意力挪到丛风的脸上。
丛风张了张嘴,对他做出一个口型:“几点下班?”
方与宣看着他,手里的笔转了好几圈,思考该如何与他对话。
等到玻璃外围观的几个游客都走开了,他趁着同事没注意,回了个口型:“十二点。”
丛风朝着展厅外的方向歪了歪头,随后便两手插兜离开。
方与宣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有些想笑,今天工作日,丛风大概是上午请假去医院拆线了,这才得空跑来博物馆。看得出他很不适应石膏消失,走起路来下意识只有单边摆臂,只好把手揣在裤兜里。
方与宣提前十几分钟就借着回办公室导照片的由头溜走,洗干净手摘了工牌,到展厅外找人。
丛风正跟着一队讲解小团,讲解员带了麦,声音不大,报名小团的游客用耳机收听,丛风非要跟在人家团后面,免费蹭解说听。
方与宣从后面拍他一巴掌,低声说:“讲解最烦你这种白嫖的。”
丛风也低声说:“我又不是见谁都白嫖,这不是上次跟你们去福利院的那位吗?”
方与宣这才仔细去看前面带队的,小姑娘朝他点点头,露出个灿烂的微笑。
合着丛风是在外面挥霍自己的面子,人家知道这人是他朋友,才默认一路跟着。
“走了,请你吃饭。”方与宣好奇地多看了两眼丛风手指,没忍住问,“你上午去拆的石膏?这手能动吗?”
“能动。”丛风说。
方与宣等了半天没下文了,莫名其妙:“动一个啊。”
丛风说:“疼。”其实不疼。
“哎哟,可怜呢,那带你喝点猪肘汤吧。”方与宣带着人径直走出博物馆,馆外是文化中心的休闲广场,正午时分,太阳晒得湖水的水面都发烫,三三两两的游客撑着伞,对着路标研究。
丛风问:“不吃员工餐?”
方与宣知道他想听什么答案,今天心情好,也不介意说给他听:“心疼你呗,吃点好的。你下午几点报到?”
“两点,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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