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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闻将军说有事想与大人相商。”小头目面目恭敬地抬手,“府衙在这,大人请。”晋何往前走,模样倨傲不可言,小头目舌头重抵下颚,三白眼洋溢着笑意。
虾兵蟹将收拾不了的人,自然有如来收拾。
一张罗汉床上陈设雕花檀木几,闻淇烨直接一屁股坐到床底,一双腿直接呈“大”字型,九十斤重的身子牢牢压于榻上。
这厮一身漆黑骑装却作君子打扮,冠高,一副折节下士的虚伪面庞。
英挺无俦的面从额角、眉棱到下颌沾溅一道血痕,触目惊心。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京中多出险恶之徒,姓谢的独表一枝,姓闻的能和姓谢的厮混到一块,同样不是善茬。
晋何在他对面的一字木墩上,屁股挨着边坐,警惕地打量他。
闻淇烨双手交叉,豹腰缓缓地、极具侵略地向前倾。
他唇角上扬,却奇异地不在笑。
瞢暗的眸令人随时感到一股要被咬断脖子的危险气息,甚至充斥着光明正大的轻视。
“晋何,其实于公,我是希望阿绰尔沁活着的,这样我也好和谢怀千交差,于私呢,我希望阿绰尔沁死得再快一点,因为北境这个地方,比起仁义我更相信流血、暴力、征服和野蛮,简而言之,他活还是死,只对你我之中的一个是头等大事。”
语罢,闻淇烨转而翘着二郎腿,左臂伸直搭在小几上,继续面朝天花板,古井无波道:“你和我谁在乎阿绰尔沁的死活,当真好难猜啊——万一他活着和我回京师,谢怀千愿意给我个孩子做置换呢?也免得家里老头总是催。”
原来还是个油嘴滑舌的二痞子。
晋何嘴角抽了抽,这厮露出真面目,反倒叫他安心。
“你想要什么?”
闻淇烨仰着头看天花板,并不直接答他,很莫名地问:“你讨厌谢怀千总是赢吗?”
当然,可是和你有什么好说……晋何的思绪叫闻淇烨一句话即刻打断了。
“我想反。”闻淇烨说。
唬谁呢?可是将我当瘪三整了!
晋何左边肌肉夸张地提起,笑起半张脸:“你与谢怀千有染,为他所驱使,怎会造反?”
“说得对。”闻淇烨充分肯定他的话,昂着脖颈点了点头,“可是谢怀千放权给我,叫我手握八十万大兵,从云州一路排到松州,倘若能另起炉灶,叫谢怀千在我宫中谋一个类似皇后的官做不好?大权在握,哪个英雄能经受得住这般诱惑?就是打不下京师,干脆直接坐地起灶,忘却前尘往事,直把云州作汴州,在这当一个土皇帝,你说如何?”
“妻儿老小”都丢在谢怀千手中不管了么……这么大义灭亲,居然比相柳还毒。
以毒攻毒这戏码他还是第一次见。晋何精准地捕获那“八十万大军”的字眼,知晓是闻淇烨有意透露给他的,心道这人怪不得拽得二五八万的,沉默了一会儿:“精彩。”
闻淇烨便拿正眼瞧他,双腿往下使劲,重心压得更低,将此事掰碎了揉给他听:
“既然你一路跟着阿绰尔沁,那么便知悉可扎尔人的底细,大抵也对他们的弱点有些了解。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告诉我可扎尔人的弱点,等我驱逐可扎尔人,班师回朝黄袍加身之后,放权给你,叫你占据北境,那时阿绰尔沁生杀予夺之权全在你股掌之间。”
“你有八十万大军,何须我来指点?”晋何心中对此人有十万道提防,“不会是诈我吧。”
“我与另一位将军以项上人头做赌,只用八千精兵拿下北境,驱逐可扎尔人,若我死了,的确也能赢。”晋何目露惊愕,闻淇烨却好整以暇,单手手掌左右掰动自个儿的脑袋,颌骨发出咯咯声,向他示范若赌输了另一将军会怎么生生拧掉他的脑袋。
晋何寒毛直立。
闻淇烨却笑得平静,末了,道:“这不是有一笔情债没问谢怀千算,还不想死吗?更何况阿绰尔沁失权,对你来说是好事吧?”
“我和你不一样。”
“别装。”
晋何眼神发空。闻淇烨说的不无道理,男人都一副德行,他又是在矫作什么?若能大权在握,他就不必再讨好在意阿绰尔沁又给了谁眼神,阿绰尔沁看谁,他便剜了那人的眼珠,阿绰尔沁再怎么推拒他,也无从反抗他。
若他有权有势,当初他杀了杀了他母亲的狗官养父,何须从界州逃到北境?
若他有权有势,当初阿绰尔沁从京师回程,念了谢怀千大半个月,他又何必委曲求全,为了避免被逐出部族而抑怒缄言?
后来阿绰尔沁和他在一起了,他猜是因为他和谢怀千有几分相像。
“你很磨叽。”闻淇烨指节互相摩擦道,“大人要是我手下的兵,上战场之前就得先辛苦见阎王,以免连累别人。”
晋何叫他一催,定了定神,道:“可以,但是——”
“好了。”闻淇烨打断他,方才还在床底疯狂挣扎的力道霎时弱了下去,“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说罢,忽地朝罗汉床底弯腰,弯起食指叩了叩床缘的沉香木,薄唇轻勾道:“听到了吗?这就是你枕边人的真面目。不用谢。”
又中计了。
阿绰尔沁一直在罗汉床底!
晋何的脸歘地没了血色,嘴唇抖了起来,本就气色不佳的脸更像山村老尸了。他想张唇呼唤阿绰尔沁的名讳,却不敢。他还有何颜面再见阿绰尔沁?
阿绰尔沁最深恶痛绝的就是背叛。
只剩一个法子了。晋何的指甲掐进掌心,“你方才说的还作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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