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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习,这污渍,可否用极淡的皂角水混合大量烧酒,再加入糯米酸浆来洗?”
这是她能想到最接近活性吸附加有机溶剂的组合。
王教习一愣,随即皱眉思索:“皂角水去污是常理,烈酒确能去些陈年油污,糯米酸浆取其酸涩收敛之性?倒未曾听闻如此合用,你有多大把握不伤丝线和珠子?”
“没有十成把握,”唐照环实话实说,“但这是目前能想到最稳妥的法子,总比干看着强。”
王教习横下一条心:“唐照琼,拿我腰牌去厨房和库房要东西,要快。”
琼姐应了一声,飞快地跑了出去。
好在祭礼将至,四处日夜不停,琼姐很快找齐了东西,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唐照环配好清洗液,用最细的羊毫笔尖蘸取少许,点在污渍的边角,避开珍珠。
王教习宽慰两人道:“如果这法子不奏效,明日就把污渍附近一整片的珍珠和黑曜石都拆下来。再把破损处当作底层,整片织补覆盖,最后重新串珠,虽然工序麻烦,最快也要后日下午才能弄好,但绝对看不出来。”
等待几个呼吸,污渍的边缘竟真的有极其细微的溶解晕开,唐照环再用最干净柔软的细麻吸走溶解的污液。
“成了。”
王教习又惊又喜:“好,如法炮制。”
就在这时,门口光线一暗。
一个修长的人影,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门外的阴影里。
王教习如同惊弓之鸟,猛地从凳子上弹起,两只包成粽子的手下意识地就往身后藏,结结巴巴,语不成句:“主祭,您,您深夜驾临,老奴失礼,请主祭恕罪。”
赵燕直并未理会她的慌乱,缓步走了进来。
“王教习这手伤得不轻。”他开口,听不出关切还是审视。
“是老奴疏忽,该当受罚。”王教习慌忙回答,心提到了嗓子眼。
“罚,是罚你查验不细。”赵燕直话锋一转,“王教习,你于绣艺一道浸淫多年,我早有耳闻。你并非眼力不济,只是心中有所顾忌,不敢言明,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怎么还在纠结追责的事情,你们权贵自己斗来斗去,拿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做筏子干什么?
再说了,你心里对北宋宗室到底有多少权力没数吗?!
别说你是淄王之孙了,你就算当上淄王了,手里能调动的人手还不如李检校多呢。非要从王教习嘴巴里逼出你想听的话,你美了,拍拍屁股走了,把我们扔狼窝里,只好去死是吧?我们的命也是命啊。
唐照环见王教习摇摇欲坠的样子,凭借心中不平之气猛地冲了上去。
她快步走到王教习前,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
她挺直了小小的脊背,抬起头,坦然迎向赵燕直。
“主祭容禀。王教习双手伤重,疼痛难忍,心神恍惚,恐难回主祭垂询。小女唐照环斗胆,代教习回话。”
赵燕直眉梢一挑,用深潭般的目光审视着她,无形的威压笼罩下来。
唐照环刻意无视沉重的压力,继续说道:“那幡帐污损撕裂,小女认为确如主祭明察,乃是陈年旧伤,然追责过往于事无补,眼下祭礼在即,三日为期。”
她深吸一口气,破釜沉舟地承诺道:“小女唐照环愿立军令状。三日之内,必竭尽所能,将此幡帐污损撕裂之处修补完好。”
“凭你?三日时间真能修好?”
赵燕直的话语里没有丝毫信任,只有冰冷的质疑和你若敢欺我,后果自负的森然警告。
“若不能让那幡帐完好如初,我唐照环,甘愿领受主祭任何责罚。”
赵燕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唐照环稚嫩却异常坚定的脸上停留了许久。殿内烛火跳跃,将他玄青的袍子映得半明半暗,温润如玉的面庞上,神色难辨。
他终于开口:“我只给你一日,明日此时,我再来此处。若成,自有赏赐,若不成……”
他话语未尽,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拂袖转身,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门外浓重的夜色里,如同他来时一般。
约一炷香后,王教习才像被抽干了力气,重重跌坐回凳子上,大口喘着气。
“唐照环,你怎敢如此莽撞。”王教习又是后怕又是气急,“那幡帐岂是那么容易修补的,耗时耗力,稍有差池……”
“教习,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唐照环打断她,脸上不见惧色,“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不就是一天嘛,大不了我不睡了,我们继续。”
王教习额头冷汗涔涔,一半是疼的,一半是急的:“哎,罢了。”
唐照环给琼姐也配了一份清洗液,两人同时开工,沾取,点,吸,重复数百遍,浅褐色的污渍一点一点地变淡缩小,直至最后,只剩下一点极其微弱的痕迹,不凑近细看几乎无法察觉。
污渍处理完毕,窗外已敲四更鼓。
休息片刻,王教习开始教两人处理破损处:“丝线已损,寻常缝补无济于事,唯有用织补之法。接下来我来说织补的要诀,你二人听着。
小心从背部收口处取同色同批的丝线,以针为梭,将断损的经纬丝线,一根一根,重新编织连接。
针法模仿织机,单经穿纬,密而不乱,补上的部分便能与原绣地浑然一体。”
唐照环明白了。她把幡帐翻到背面,用最小号的绣花剪,在边缘极其小心地抽取了几十根与撕裂处色泽、粗细、光泽都完全匹配的丝线,琼姐挑了几根细如发丝的骨针,将丝线一一穿好。
两人凭借做吉星纹罗练出来的配合度,一人管挑,一人管穿,模仿织机的运作,一针一针,将新丝线如同织布般,编织进破损的地方。
两人手指稳定得不像初学者,眼神专注得天地间只剩下那方寸之地,汗水浸湿了鬓角,浑然不觉。
王教习在一旁看着,起初是破罐破摔,渐渐变成了惊讶,最后变成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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