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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文昭一震,抬头望他,眼中竟有几分不敢置信:“……军爷,您是说真的?”
“开门!”李大年厉声斥道。
话音落地,身旁传令兵已奔去下达命令。
风雪之夜,沉重的木门吱呀开启。
铁锁落地,拖着雪地滑响,刺破雪夜死寂。
门扉缓缓张开,仅一人可通的缝隙,贾府护卫披雪入城,刀剑在腰,寒气逼人,面色青白却神情昂然。
荀勇当先,立于夜雪之中,身后跟着数十人鱼贯而入。他望向城头,略一抱拳:“谢李军头通情达理。”
李大年只是点头,并未多言,转身便要下城。
这时,一名兵卒忽地叫了一声:“军爷——快看门外!”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半开的门扉外,风雪间隐约倒着几具扭曲的尸体,四肢不全、身形异状,竟是……活尸!
一时间,众人面色微变。但这些怪物静卧不动,已被城外的护院杀死。
荀勇叫众人尽快回府,忽而瞥见一人负手立于风雪之间,神色淡然,眼中尽是讥诮。
正是随李大年而来的左丘梅。
荀勇抱拳作揖,便策马而去。
金城汤池14
师景辉原以为送走一个讨厌鬼,志得意满地把人打发了,却把人家主子给惹来了。
副官送来一纸拜帖,那字迹清隽如兰,话里却隐着不容拒绝的气势——如果不放护卫进城,明日便先停了贾府所管的全部工坊,包括孝敬京营的火炭。
他不由得头皮一紧:送走小的,来了大的。
他不敢怠慢,只得亲自出门相迎。
黛玉入府衙花厅,便是四名佩刀护卫左右簇拥,表情冷冽逼人。
她却微笑颔首,神态从容,语气却不似寻常请安寒暄:“方才想着能与我们府上的左先生汇合,想来是我错过了。”
先礼后兵。
师景辉陪笑应付,忙招呼人斟茶。
可黛玉东张西望后,说出的话叫师景辉头脑发凉。
“想来左先生已得贵衙应允,放我府护院入城了吧。”
师景辉一时讪笑道:“林姑娘,这宵禁乃为护城安稳,防务严禁擅改,实在是……”
黛玉微抬眼帘,不与多言,截然问道:“我只问一句:我贾府护院护送济民坊百姓上山伐林一事,是为公事,还是为贾府私务?”
这一问,师景辉顿时语塞。
“这……”
“我能知大人管这京兆重地如履薄冰,也不好为我府中私事叫大人徇私。只是我们府里若无这些护卫,府中对外诸事无一不受掣肘。”
黛玉淡淡一笑,声音温柔却无半点退让之意:“但我不能不为府中数百口人想,即此事是我贾府私事,我便做决断。往后京中济民济军之事,我意欲逐一撤除,免得府中下人出府无护可随,日后出事,我做主子的不好给下人交代,也不好叫人怪罪到大人头上,不美。”
师景辉一听这话,心头顿时发凉,忙作挽留:“姑娘莫急,若确有困难,我自可在城中增派衙兵照应,何须撤除所有事务?”
“怎敢劳烦公门之人假公济私?”黛玉摇首,虽反其道而行却语气温婉,却步步紧逼。
她起身拂袖,道:“既然府中客卿并不在此,我便告退了,贾府接下来即将撤下的事情我已逐一罗列,明日便叫人快马送出城告知闯王,大人不妨看一眼,心中也能知一二。”
一名护卫上前,双手递上一纸信函。
师景辉接过,展开细看,脸色顿时由红转白。
信上列得清楚:十处济民坊停办、义仓停止填粮、义军物资停运、京营供炭终止……桩桩件件,皆关京城民生之根本,新朝之基石。
他强作镇定,抬眼望她:“林姑娘,您这是……意欲以民事相胁,威逼本官不成?”
黛玉已经起身欲走,听师景辉这话,便接道:“大人多想了,此时贾府将痛失府中几十精锐护院,往后之事实在是力不从心,才有此举。我今日上门也是为了免除此事在你我之间的心结,往后好相见。”
如今,师景辉更是恨极贾府一手遮天,又恨公中无力,致使京中民生竟须仰仗权贵私府。他虽为京兆尹,却早已在贾府与现实间步步退让,如今反被倒逼至此,心中憋闷如焚。
更何况此时,京畿六府尽入义军之手,闯王正筹备班师入京,开基立业时出这个事情,在闯王疑贾府忠诚之前,怕是要先问责于他这个京中主官。
“姑娘意欲如何?”师景辉声音冷硬。
既然话已挑明,黛玉也无须再饰笑颜,道:此次上山伐林,为的是让京城熬过这个寒冬。便是暂居宫中诸主子,京营将士家眷,可有一人不依此柴度日?今日我府护院为此折损,有人殒命、有人失踪,如今还有人要因为无法进城冻毙城外。我作为他们主子,自然要尽己所能护府中下人周全。”
她的声音沉静而清晰,一字一句如冰雪锥心:“若非如此,我何必与新朝为难,与大人掣肘?”
黛玉直面师景辉,所说句句属实,只叫人无一辩驳。
“贾府下人为救济民坊,运柴熬粥,虽称不上公差,但所行何事是为私?所耗粮米皆由丰年转价、换取官契而来。工坊所建,百姓所雇,皆是我府出资出力。”黛玉语气缓缓却冷意逼人,“至于此次榷场卖柴,贾府所得不过微利,远不及耗费。”
她顿了顿,眸色深处似有雪夜风霜:“谁愿耗家资于此?独我贾府,敬服闯王义举。”
厅内一时沉寂,连炭火都似熄了几分声响。
两人静默许久,师景辉叹了口气道:“此事也不算什么大事,只要无叛军活尸之虞,进城之人无损京中安危,便可通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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