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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振动,弹出一条七秒的语音。
卞舍春习惯性想点转文字,却顿住了。闻于野不爱发语音,这是第一次,可能是重要的话吧。
于是他点开来,先是听见底噪,车站标准的女声播报,行李箱的滚轮在地上摩擦,旅客在聊天,鞋跟磕在地面,大衣裹着风。闻于野开口时的气息成为无数道杂音里最清晰的那道音轨,不急不缓地说:
“你再不来,我就要变成世界上最没耐心的人了。”
他还是把话说得这么平静,没有太多语调的起伏,是一把属于冬天的嗓子。卞舍春躺在沙发上听完这条语音,虚焦的眼睛直直地望向天花板,木木地又点了一遍,再一遍,闻于野不是在催他,他自己在催自己。
酒馆在放《heyjude》,音量很小,卞舍春听到熟悉的前奏就闷闷地笑了,觉得自己真是料事如神地预言了他心跳加速的场次。他的思绪被酒精、灯光和音乐催化成红色的海水,刺目又温和地席卷了他。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和闻于野互道姓名,那辆在夜里开了六个小时的车上,闻于野也放了一首披头士。
到底是闻于野喜欢,还是闻于野知道他喜欢?在他被反复淹没的时间里,答案变成海水里无关紧要的沙砾。
“你再不来,我就要变成世界上最没有耐心的人了。”
多动听多磨人,像毛呢外套上掸不掉的雪,一点一点悄无声息地叫他受潮。每听一遍,都要在心里打个哆嗦。
每听一遍,都让脉搏追赶着时间,越来越快。
在又一个七秒被掐断的瞬间,卞舍春从沙发上爬起来,拎起单肩包,打开手机订完票,算了一下回酒店和到车站的时间,深呼吸了一口,和自己放在酒店里的洗漱用品、羽绒服、数据线和其他一些他想不起来的随身物品道别,喝掉一口没动的白开水,咬咬牙,用一副酣醉的姿态冲出了房门。
跑到一半才想起来蒋艳辉走太急没结账,又边微笑着用中文骂脏话边跑回去付钱。
卞舍春坐上计程车的时候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紧张,这是他很少有的情绪,他很新奇地看着自己控制不住发抖的手,无端想起从哪个营销号上看到过手抖是肾虚的表现,僵了一下。他尽量胡思乱想,想一些醉鬼常说的颠三倒四的话,以此逃避一个又一个红绿灯前的焦虑。
那条七秒的语音之后没有再跟上其他的消息,闻于野这个人,连心急如焚都是点到即止。他不一样,他觉得自己要焚穿了,又不想跟闻于野说,显得自己之前很装,于是只好在朋友圈发了一张抓狂的表情包,任何一个朋友回复询问他都回以“急急急急急”和“啊啊啊啊啊”,引起更大规模的好奇。
他的消息列表很快被轰炸,把闻于野的消息挤到了下面,这本来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可真看不到了,他又犯贱一样划到底下,把闻于野置顶了。置顶之后又看着心烦,就用手遮着屏幕上端,点进其他关系够近朋友的窗口发上一句“你知道闻于野吧”。
他承认,这种把没确定关系的潜在暧昧对象以一己私欲拽进朋友圈里的行为很掉价,名不正言不顺的想让人家误会什么呢?但是他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想让他们赶快误会,误会大点,这样就可以给他充分的时间解释,顺便炫耀他的旅行日记,以此躲避如果赶不上车他们就可能再也不会见面的不安预想。
到进站口的时候车站里已经开始播报列车检票的通知,卞舍春冲进去把包扔上传送带的架势把工作人员都吓了一跳。过了安检,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双运动鞋在酒店拿不回来了,因为今天他穿的是一双厚底黑皮鞋,属实美丽废物,他一个体育常年逃课的人第一次这么强烈地感受到不好穿的鞋会给跑速带来多大的限制。
与此同时他还要忏悔不该常年为了耍帅单肩背包,两侧肩带扯得堪比刚从洗衣机里出来的卫衣带子,比他的人生还参差,跑两步就滑到手臂上,狼狈得让他想笑。
车站里暖和到了燥热的地步,卞舍春拖着他不协调的背包,不好穿的黑皮鞋和暂时没找到时间脱下来的厚重大衣,头发上刚落的雪,一身未散的酒气,终于在18点43分大汗淋漓地冲下了通往站台的楼梯,进车厢前一秒,他发现那只黑色的德牧也在这节,站在他主人的大行李箱旁边,歪着头看他,好像在笑。
卞舍春脱力地往后靠在过道的墙上,气喘得比狗重,和狗面面相觑地缓了十秒,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转身去找座位。
坐下之后他给闻于野发消息:“我在7号车。”
“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眼没像以前一样立刻闪出来,但下一秒闻于野给他打了电话。
卞舍春气还没完全喘匀,但他已经懒得装游刃有余了,他现在只觉得自己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赶上车的行为非常之牛逼,得意洋洋地接起了电话:“喂?”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闻于野听上去在微笑,“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卞舍春靠在车窗上,笑了一会儿,然后理直气壮地说:“我喝醉了!”
闻于野当然听出他在瞎掰,不知是配合还是调侃地说:“什么酒这么烈?”
酒不能让卞舍春反应变慢,但短时间里剧烈运动可以,他听完这句话,懵了一下,手指绞了一下乱得不像话的发丝,含混地说:“日出龙舌兰。”
说完才想起来其实他今天喝的是玛格丽特。
闻于野带着笑“啊”了一声,卞舍春本就跑得热,听他说话更热,撂了手机脱外套,再把跑到背后的项链甩回领口处,再抬头的时候,跟他打电话的人就站在他面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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