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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温琅心中藏了再多的心事,他也不得不在定好的时日和无忧一同前往葬龙山,两个青年人跟着九苍山的队伍大张旗鼓地下了山,也是在为暗处先行了一步的龙渊和秦子衿转移有心人的视线。
季洵和沈修远离开时也是同样,青霜峰虽有虚境这一处禁地,却从未封过山,此番封山也并未遮掩,千山派上上下下都晓得了青霜峰师徒俩要往极北秘境去寻宝的消息,只是对季洵作为师父,又是个化神修士,竟要与徒弟同去秘境一事颇有微词,于是分到沈修远身上的关注就少了许多,遑论龙渊与秦子衿。
门派里一时流言四起,有人说季洵觊觎宝藏挟恩图报,有人说季洵利欲熏心强抢机缘,还有人甚至猜测季洵从收沈修远为徒的那天起就没打好心,一直等着这么个机会突破化神呢!
季洵知道会有这些流言,原文里也是沈修远一个出风头的机会,但这些流言轮到他自己头上了他反倒十分平静,一来流言本就是他和执明君刻意引导,二来这些流言实际说的是成玉,而成玉难道会在意流言,会在意自己被说抢徒弟的机缘吗?
再说了,就算嚼舌根的人多,有人敢上青霜峰阴阳怪气吗?
所以季洵非常心宽,算着时间就带着沈修远往凌霄峰去和执明君辞行了,却忘了虽然没人敢和成玉议论流言,但总有人会和无辜的“被害人”善意提醒一番。
这时执明君单独叫了季洵一人商议事情,沈修远则被示意到殿外去,就在沈修远在广场上安心等待的时间里,两个负责洒扫的弟子悄悄来到了沈修远身边。
“欸,三师兄,听说你要和五长老一同去极北秘境了?”
“是,几位师弟有何事?”沈修远问道。
两个弟子支支吾吾,其中一个似乎更有勇气些,便小声直言:“三师兄,你此行还是当心些吧,五长老已是化神修为,却还要同你往秘境去,这极北秘境咱们都晓得是师兄你论道大会拔得头筹的奖励,五长老却要同去……”
沈修远脸色登时变了,谁知一旦有人开了头,另一个人自然也忍不住提醒说:
“是啊是啊,而且我听说师兄当年收徒大会时资质卓绝,五长老二话不说便赠了信物,现在想来说不定五长老那时便……”
“五长老平日里不苟言笑,跟座雪山似的,看上去就比咱们三长老还冷酷,三长老有时还有些人气,五长老就……师兄,青霜峰的日子不好过吧?”
这两名弟子你一言我一语竟越说越来劲,见沈修远脸色不妙反而更同情沈修远,左一句“青霜峰人迹罕至想来很闭塞”,右一句“五长老原来心机深沉如此竟不让师兄知晓利害”,听得沈修远脸色铁青,连远处的弟子都悄悄地靠近来看热闹。
沈修远这段时间一直在青霜峰上疗伤,只帮师父出去拿过几次东西,并未和内外门的弟子接触过,他彼时只想着师徒二人一同去秘境的事情,压根没想到在外人眼中这事竟全然变了模样,连十余年前的事情都会成为师父“狼子野心”的证据。
尽力控制住怒气,沈修远的眼神渐渐冷了下去。
这些人的脸孔在他眼中似乎与他相隔甚远,只有声音勉强传得到他的耳朵里,其余的一切都无法到达他身侧,他听着这些人无知的揣测,想的却是季洵的音容笑貌。
那个人会在意这些流言吗?不会,那个人也许看都不会看这些人一眼。
流言会对那个人有影响吗?不会,那个人不会因为流言就改变自己。
越看越冷静,沈修远竟有了恢复以往温和外表的余裕,他微笑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师父少与人交流,师弟们若心存误解,可待师父与我返回后往青霜峰一叙。”
这下轮到围观的弟子们变了脸色,沈修远在千山派里的好名声可不是一朝一夕便有的,哪儿会这般的不给人面子,弟子们只得暗自摇头,眼神里全是“不识好人心”的愠怒或惋惜,哪记得沈修远前半句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沈修远却也不在意,他虽然确实讨厌别人在他面前说师父半句不好,但这也证明了那些人完全不了解师父,他们不知道师父救了他几次,不知道师父对他是如何的悉心教导倾囊相授,更不知道师父在那魔窟当中的奋不顾身生死相随……
但那些事情,沈修远全都知道,全都铭记五内,一刻也不肯忘却。
你们不知道的师父,我全都知道。
他扬起嘴角,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竟因为这一点满足得不得了,涌出数不尽的喜悦来。
“我还以为他这愣头青的小子会当众驳斥回去。”
听到身后的声音,季洵收回了搭在门上的手,转过身看着走来的执明君,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正如执明君所言,沈修远本该像原文中那样直言驳斥的,他会认认真真地和对自己师父有误解的弟子讲述流言中的不实之处,激得有的弟子面红耳赤地指责他不识好歹,这时成玉会直接推门而出,制止这场闹剧,最后荡着两袖的清风回山,而沈修远则带着满飞舟的宝物往燕归泽定制储物玉佩。
“他没有。”季洵说。
季洵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他不知道为什么沈修远没有像原文那样反驳回去,说实话就是个剧情跑偏,他还不知道原因……他总不知道原因。
但比起面对剧情跑偏他无法避免的恐慌,季洵心中更多的却是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从前写的时候觉得反驳能体现沈修远的正直,之后也能有呼应和对比,但真到了眼前才觉得反驳回去未免太没人情味,比起季洵笔下构想的沈修远,眼前这个沈修远似乎要更有“活着的人”的感觉。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十余年的光影,十余年的点滴,自然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清楚。
没有比这八个字更好的话了。
季洵没有注意到自己微微扬起的嘴角,执明君却看得一清二楚,这位千山派的掌门人咳嗽一声,对季洵摆了摆手:“你们师徒俩这便出发罢,不必着急,伤养好了再回来。”
毫不留情的推门声惊动了广场上的弟子们,沈修远一回头,果然是师父,就是不知道方才那些话……师父听到了多少。
弟子们这时哪儿还敢和沈修远说话,个个都恭恭敬敬地行礼:“五长老。”
季洵连“嗯”都懒得,下了殿前的阶梯便道:“沈修远,过来。”
沈修远一见到季洵就忍不住笑意,对弟子们一拱手便上前去到季洵身边:“师父,这便出发了吗?”“嗯。”季洵应道,多余的眼神是半点也不往外分,带着沈修远直接往停飞舟的地方去了,至于后来几个洒扫弟子除了兢兢业业的张浩之外都被罚了的事情,则要等来年开春才听说了。
南岭千山位于大陆的南端,自是离极北秘境十万八千里,好在沈修远和季洵如今的修为都不算低,飞舟的速度也能快很多,路途虽然遥远,总的不过只花了七日而已便到达了雪原外最后一处有人聚居的村子——数九村。
途中曾经过江北,不过季洵和沈修远都没有在江北停留的意思,也就没能与沈修桓碰面。
二人下了飞舟,季洵便将飞舟缩小收回,这天是个晴日,他们到达数九村时刚过晌午,沈修远同村民用在上一个城镇买好的菜肉柴火换来了一张雪原的地图,拓印好后沈修远又将地图还给了村民,随后回到季洵身边,拿着地图和季洵道:
“师父你看,这份地图和掌门师叔给咱们看过的那份确有不同之处,这几处雪山前容易发生雪崩的地方都标了出来,除去这几个地方,其余应该是可以御剑的。”
季洵对着地图研究了一下,地形与他所写过的并无二致。
极北雪原地形奇特,最外围是一片寸草不生的雪地,徒步需走上整整一日才能到达长有树木的地方,但这些树木也只有一小片林子,最后便是由两座雪山包夹而成的一座雪峡谷,峡谷内常年风雪肆虐,甚难穿越,两侧的雪山也高耸入云,绵延千里,无论选择哪条路都不好走。
穿过峡谷或翻过雪山后则另有松林一座,此处松树与其他普通松树不同,棵棵都是极佳的炼器炼丹原料,但整个树林又自成一体,借风雪之利构成了一个大型阵法,被称为“松雪海”。
能行至松雪海的人凤毛麟角,而沈修远与季洵此行的目的地极北秘境却并不在松雪海之中,而在松雪海之后真正如海一般望不到边际的极北之海——连天涯上。
一路的难度可想而知,季洵并不赞同全程都御剑:“雪原天气变幻无常,一旦深入便常有暴风雪肆虐,为师不能让你涉险。你仔细跟着为师,不可远过三步。”
沈修远一试探便得了一句想听的话,却不能喜形于色,于是乖乖点头:“是,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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