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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昱听话地走了进来,目光收敛,不做张望。
是个懂规矩的孩子,只是过于小心了些。也难怪他,好好的清净日子被那个不讲理的家伙打破,将人领进宫中,又不说明白,着实可恶。
“坐吧。”向瑾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子。
成昱依言坐下。
“你,”向瑾微微侧首,“想做皇帝吗?”
成昱倏地一惊,意识到自己没有听错,一个高蹦了起来,“我,我,不……”
孩子吓得脸都绿了,向瑾摆了摆手,“你先坐下。”
成昱深吸了好几口气,忐忑地往下缩,但这一回,明显屁股只沾了一点点椅子。
向瑾其实有些精力不济,胸腔至咽喉一线,火辣辣的,持续的耳鸣令其烦躁不堪。他缓了几息,“陛,下……”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却如鲠在喉,好不容易才吐出口来。
“与你如何交代?”
成昱思索片刻,“陛下说,若是他未归,则一切听从世子安排。”
“……还有?”
“……没了。”
向瑾,“……”
世子沉默少顷,仍是照直说,只是放缓了语速,“成昱,我问你,并非试探。若是你对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有心,那么就留下。若是无意,我即刻遣人送你回家,这些时日,就当一场梦境,不必再记得。”
成昱眨了眨眼眸,未做回应。向瑾发觉,这孩子的瞳仁异乎寻常的亮。
向瑾错开视线,落向虚无之处,“你若是信不着我,抑或……”
“我信。”成昱脱口而出。他本性谨慎,这段日子在宫中如履薄冰,唯一接触之人便是陛下,但陛下惯于沉默,也不曾与他多说什么。按理来讲,他今日第一回见到向瑾,又被带着亲眼目睹诸般密辛,心中跌宕不安,各种悲观恐惧的念头层出不穷。他自顾尚且惶然无依,又哪里来的胆量信任何人。
可人与人之间,就是如此玄之又玄,向瑾这般说了,他便认了。不及深思熟虑,没有蒙蔽敷衍。
向瑾勉强动了动唇角,眼中却漫不上笑意。
他又问了一遍,“那你想做皇帝吗?”
成昱认真道,“我不知。”
向瑾不禁摇头失笑,“也是。”
他让成昱除了正房,随便找间屋子休息。那孩子嘴上应承着,实则没动地方。向瑾也顾不上那么多,沉重的眼帘无力地阖上。他睡不着,却也心力交瘁,快撑不住了。
两个时辰倏忽而过,成昱一声不吭地守着,向瑾一动未动,甚至连呼吸都是又轻又缓的。但成昱无端觉得,世子不但未睡,他在等着什么。
其间,杜院判来送过药,荣国公夫人前来探望……谢太傅在雪庐门外绕了两圈,世子皆当不知。
直到陛下身边那位暗卫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世子手指动了动,缓缓睁开眼。两人对视一刹,刚刚燃起的眸光又暗淡了下去。
“人是还未寻到,”无一大口地喘息,“可也非是全无好消息。”
向瑾眸色无有起伏。
无一抿了抿干裂的唇瓣,“匕首上的毒是芙兰交予林远妻子的,但她给无六留了一张字条。毒性虽烈,不至殒命。”
向瑾有些恍惚,“知道了。”
午膳过后,向瑾主动走出雪庐,谢太傅带着清洗过后余下的三位阁老等候已久,四人如蒙大赦。
养心殿中,老太傅就差声泪俱下,“世子明鉴,国不可一日无君……”
“有的。”向瑾打断。
“什么?”
世子反问,“谁说大晟无君?”
谢居玄一凛,“老臣罪该万死,可眼下……世子总要有个决断。”他眼巴巴地又将那两道圣旨递了过去,颤巍巍的几个阁老喋喋不休,软硬兼施。
向瑾接过,从怀中掏出雪庐中带出的火折子,猝不及防地点燃。
“世子!”谢太傅扑了上来,向瑾躲了。阁老们再要拦,刘壤上前一步,挡下了。
手中物件燃烧过半,向瑾随手撇了。
他朝身后护在崔嫣旁侧的成昱指了指,“陛下有旨,册立成昱为太子。”
“这……”谢太傅咬着后槽牙,“遵旨。”
“世子,您……”阁老不死心,比起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太子,荣国公世子是更妥帖的人选。
向瑾笃定,“吾匡扶太子,为期三载。”三年,他就只等三年。
阁老还待再议,崔嫣带着太子交到谢太傅手上,刘壤则一夫当关,隔开纷纷扰扰。
向瑾转身向外走,谢居玄从缝隙中窥到世子背影,他恨不能戳瞎自己这双昏花老眼,他过往是如何看出世子与陛下性情相悖的,这不妥妥的一个模子吗?
悠悠三载,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足够发生很多事,也足矣将一切期望消磨殆尽。
太子聪颖过人,不骄不躁。度过最初忐忑不安的小半年,渐渐显露出卓尔不群的天分来。以谢太傅为首的几位阁老也老怀甚慰地闭上嘴巴,甚至暗自庆幸陛下的眼光来。
荣国公世子继火烧圣旨之后,一系列不按套路出牌的操作,虽稳定了局面,但也着实令人大跌眼镜。过往真是被那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孔骗了,妥妥的披着羊皮的狼。
他一意孤行地立太子,只以世子身份名不正言不顺地监国,对外坚称陛下在别苑休养,谁提上一句,立马翻脸,轻则仗责,重则下狱,绝不手软。雷霆手段,比之十年前的成景泽,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当初内忧外患,新帝尚有顾忌,而此番,手握飞鹰军及两大京营兵力在手,世子自有说一不二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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