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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了指周围尘土飞扬、呼喝震天的演武场,又指了指姜溯:“你看姜大人这脸,白得跟雪似的,整天闷在帐子里,没病也闷出病了。就该出来多走动走动,沾点活人气儿,看看咱们北疆儿郎的筋骨,听听这号子声,比喝那些苦药汤子管用。”
他这番话,带着老兵特有的直爽和一种近乎强词夺理的歪理,但那份想让姜溯“融入”的意图却很明显。
“拓拔将军说的是。”
慕月站在拓拔烈身侧,英气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营地里没有那么多规矩,只要姜大人身体允许,多看看无妨。”
宋廷渊被拓拔烈和慕月这么一说,一肚子的火气像是被戳了个洞,瞬间泄了大半。
他也明白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但一想到姜溯在演武场这种混乱危险的地方,心头就忍不住发紧。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目光沉沉地看向孟宁。
“去。”他指着演武场旁边一块光秃秃的空地,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站到那边去,没我的命令,不准动!”
这是最典型的“罚站”。
孟宁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像只被霜打了的茄子,但他不敢违抗,耷拉着脑袋,一步三挪地走向那块空地,背影写满了“委屈”和“倒霉”。
拓拔烈看着孟宁那副蔫样,忍不住哈哈大笑,又拍了拍姜溯的肩膀:“姜公子别介意,世子也是担心你。这小子皮实,站站也好,省得一天到晚没个正形。行了,老拓我一身臭汗,先去洗洗。”
他爽朗地挥挥手,扛着自己的巨斧,大步流星地走了。
慕月也对着宋廷渊和姜溯微微颔首:“世子,姜公子,末将告退。”
转眼间,喧闹的演武场边,只剩下宋廷渊和姜溯两人,以及不远处那个时不时偷偷往这边瞄一眼的蔫茄子孟宁。
姜溯平静地抬眼看着远处戈壁地平线上渐渐下沉的夕阳,那金红色的光芒,将他苍白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暖色。
“回去吧。”姜溯的声音淡淡的,打破了两人之间沉闷的寂静,“风大了。”
宋廷渊喉头动了动,他看着姜溯单薄的侧影,最终只是沉沉地“嗯”了一声,转身,沉默地走在他身侧,高大的身影有意无意地为他挡住了侧面吹来的风。
乌若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紫色的眼眸看了看罚站的孟宁,又看看并肩而行的宋廷渊和姜溯,小小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摸出一块蜜饯,塞给了垂头丧气的孟宁,然后继续安静地跟在姜溯身后。
离别
孟宁被罚站后老实了几天,但少年心性难改,很快又恢复了活力,只是不敢再带姜溯去“危险”的地方,转而搜罗些营地里有趣的小玩意或者听来的奇闻异事来逗姜溯开心。
这日午后,难得的平静被打破。
一个负责往来传递消息的士兵,风尘仆仆地来到姜溯的毡帐外,递上了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
“姜大人,西域来的信,指明交给您。”
赤驼铃的信。
他面上不动声色,平静地接过信,道了声谢。士兵行礼退下。
宋廷渊恰在此时掀帘进来。他刚与宋朝尘、慕月等人商议完军务,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本想来看看姜溯。一进门,目光就精准地落在了姜溯手中那封尚未拆开的信上。
他瞬间想起了姜溯之前那封未写完的、给柳惊鸿的信。
不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宋廷渊。他脚步顿在原地,紧紧盯着姜溯手中的信,也盯着姜溯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姜溯却不看宋廷渊,走到桌边,背对着宋廷渊,用石炭笔的尾端小心地挑开火漆,取出了里面的信笺。
信纸是赤驼铃常用的、带着淡淡花香的洒金笺。然而,上面的字迹却并非柳惊鸿那龙飞凤舞、带着杀伐之气的笔锋,而是一种略显娟秀、甚至带着点……稚拙的簪花小楷。
姜溯展开信纸,目光扫过内容。
开头的称呼是:
“姜公子台鉴”
内容如下:
“公子安好。婢子笙娘,代掌柜的执笔。掌柜的日前接江南急信,言道‘醉月楼旧事需亲理’,已于三日前启程南下归去。归期……未定。”
“掌柜的行前嘱咐,若公子来寻,请于赤驼铃稍候。然掌柜的亦言,江南事……似颇棘手(掌柜的原话是‘一群蠢货把老娘的家底都要败光了’),恐归期难料。”
接着,似乎是为了表达思念,或者纯粹是想卖弄一下文采?
笙娘开始拽文:
“今夜月明,妾心似月……”
写到这里,似乎卡壳了。信纸上出现了一小团墨渍,显然是写信人想不起下句了,懊恼地涂掉了。
然后,笙娘放弃了挣扎,用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直白继续写道:
“……后面记不清了。总之,掌柜的很挂念公子!让公子安心在赤驼铃住下,一应开销都记她账上!她处理完江南那群……呃,事务,尽快回来!公子勿念!”
落款:
“婢子笙娘惶恐叩首”
柳儿姐去了江南?
姜溯握着信纸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指节僵硬。他背对着宋廷渊,脊背挺得笔直。
宋廷渊站在门口,将姜溯的动作尽收眼底。
他看到姜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信纸重新叠好,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冷静。然后,姜溯转过身来。
当姜溯的目光与宋廷渊相遇时,宋廷渊的心猛地一沉。
他张了张嘴,想质问那封信的内容,想问他到底在谋划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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