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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吗?”他还是不敢相信,“你在说我吗?”
冼观退了半步,装模作样地环视了周遭一圈,意思是“还有谁在?”
“可你不是嫌我又笨又吵吗?”童昭珩脑子里仿佛塞满缠作一团的毛线,鼓鼓囊囊又令人费解:“还嫌我到处乱跑不听话。”
“是啊,”冼观直言不讳,“因为不想你死,不想你再见到恶心可怕的东西,所以才生气你乱跑不听话。没想到你……”
他深吸了一口气,小幅度摇了摇头:“结果你居然给我自杀?你真是……”
他话没说完,但童昭珩感觉他下半句应该是“气死我了”。
“哦,哦……我不知道……”童昭珩小声嗫嚅着辩驳了两句,忽地反应过来,“不对啊,当时你那么吓人,还一句话不说把我锁起来,我哪知道你要做什么!”
不过冼观已然回过头去:“现在说那些也晚了,反正是你自己一定要跟上来的,准备好了吗?”
拐过这道弯,通向珊瑚步道的大厅便出现在了眼前,金属舱门已经扭曲,门框边缘呈现出不自然的焦黑烧蚀痕迹,像是被某种高温而粘腻的物质从内部“溶穿”了。踏上浅海厅的一瞬间,童昭珩便感到鞋底传来轻微颤动,顺着他的骨骼肌理传达至头皮,随之响起的是某种低频的“嗡鸣”声——像是设备故障的噪音,又像是一种有意识的残响,在钢铁与血肉的交界间回荡不止。
是的,血肉,曾经透明通透的步道,如今被一种半透明的红黑肉膜所覆盖。它缓缓起伏,宛如一片正在呼吸的巨大肺叶。膜体表层爬满密集的血管状脉络,有的鼓胀跳动,有的破裂并泄出蓝绿色的黏液,顺着步道内壁缓缓下流。液体所触之处,金属开始起泡、剥落,显露出一层新生物质般的灰白肉芽。童昭珩试图屏息,但那股混合着铁锈、血腥、脂肪与潮湿黏膜的气味,仍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像是某种来自深渊的气息在寻找宿主。
原本的步道入口早已被某种生物结构替代,那里现在是一张巨大的、肉质的“嘴”,似昆虫复眼一般的骨板围绕其上,中央则是一圈圈螺旋状的肉瓣。螺旋状的肉瓣一圈圈向内盘旋,缓慢开合,分泌出荧蓝透明的液体,滴落在地面上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嘴”的边缘由层层骨质结构环绕,仿若某种深海巨兽的骨骼残骸,被重新拼接成了活物。而就在他面对此等恐怖景象无法动弹之时,一根细长的触须悄然从肉瓣缝隙中探出,仿佛活蛇一般,悄无声息地贴上他的鞋底。它柔软、温热,并带着一种诱导性的颤动,仿佛在发出“邀请”。
下一刻,一根锋利的冰棱插在触须上,将之死死钉在了地板上。
童昭珩根本没注意到脚边这番变故,只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恶寒。他的意识仿佛被什么东西拉扯,耳边回响的低语逐渐扩大,直至占据了他所有听觉感官。那不是幻觉,而是一种语言——他绝对从未听过也根本无法听懂这种语言,但他却莫名理解了里面“邀请”的意味。
他本能地后退,更多的杂讯却钻过耳膜进入他脑子里,好像有几十上百个人同时在对他说悄悄话,过载的信息量立刻让他太阳穴尖锐地刺痛了起来。那些呢喃的低语里没有痛苦,只有一种令人发毛的空洞顺从。
他很确定,眼前的怪物已吞噬了不知多少灵魂,并且正在将他们逐一消化。
冰凉的手掌贴上他的耳朵,所有声音瞬间消失了,童昭珩宛如被捞出水面一般喘着粗气,眼睛被冷汗蒙住,死死抓着冼观胳膊不撒手。
他终于知道那些诊疗记录里的人是怎么疯的了。
“血液的效果看来减弱了,”冼观说,“我给你补一点。”
童昭珩惊魂未定,任由冼观沾血的手指在他脸颊和身上摸来摸去,好半天终于重新镇定下来。他吞了吞口水,鼓足勇气站到珊瑚步道的入口面前,强撑着问:“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对啊,”冼观漫不经心道,“你能帮我做点什么。”
童昭珩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对方不是在重复自己的问题,而是在嘲讽他!恐慌彷徨的情绪立刻退居二线,对冼观的愤怒重新回到顶点。
“你怎么这样!”他悲愤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哦,我以前怎么样?”
冼观敷衍的态度叫他更不爽了,他挂起一张假惺惺的笑颜,咬牙切齿道:“哎呀,你可真聪明啊,真厉害啊,好棒好棒。”
冼观哑然失笑:“我什么时候这样了。”
“你刚才不还在夸我吗?呃……你刚才是在夸我对吧。”童昭珩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正常了,和这个男人呆得久了,他的情绪简直上蹿下跳,根本不受自己控制。他嘴硬道:“总之不是现在这样。”
“好吧。”冼观没多反驳,似乎就这样认了下来,但也没有表示出反省的意思。他示意童昭珩往一边让一让,而后面朝洞开的血肉入口,甩了甩手腕。
几滴血液从未愈的伤口处飞溅而出,随即竟然停在空中,直接凝固成了血滴形状的冰锥。他做了个“上捞”的动作,那些猩红色的血珠瞬间如子弹般溅向蠕动的肉墙。
血珠一接触肉膜,便猛地被饥渴地吸入其内。但下一瞬,异变突生。
——咔!
第一声脆响就打破了嘈杂的呢喃低语。血液侵入的地方闪现出蓝白色的冷光,肉瘤先是泛白、抽搐,然后冰层以诡异的速度迅速扩散开来,沿着管壁如藤蔓般疯长。血肉组织的表皮剧烈鼓动几下,而后像是被冰灼伤一般开始猛烈收缩,冰痕顺着血管纹路飞快蔓延,仿佛一条巨大的神经网络,顺着整条珊瑚步道延伸至百米之外。
寒意蔓延,如怒海破冰。整段血肉通道就这样被强行冻结,仿若时间停止。所有触须脆裂,肉瓣僵化,那张可怖的“吞噬之口”定格在半张的姿态,像被撕裂成两半的深渊咽喉,永远无法再闭合。
细密的冰雾宛如爆炸后的烟尘,腾空而起盈满整个空间,直到周围再次恢复寂静,只余碎冰落地的清脆声响。
冼观把手伸到童昭珩面前,拇指和无名指间还夹着一个创口贴,纸包装都被滴答的血液浸湿了。
“帮我缠上。”他说。
童昭珩目瞪口呆,大张着嘴活像个傻子,他机械性地接过创口贴撕开,缠在冼观手掌的伤口上。
他磕磕巴巴地问:“就……就这样就行了?”
“嗯,”冼观点头收回手:“你做的很好,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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