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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重启过多少次?”童昭珩问。
冼观看着他,似乎明白了他在想什么,摇了摇头。
“你告诉我,”童昭珩声音抑制不住有些颤抖,“我想听实话,我能接受得了。”
冼观还是摇头:“实话就是,我记不清了。”
童昭珩慢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份量,他的心都要碎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但第一次的时候,我不是故意要让你困在电梯里六个小时的。”冼观忽然解释了一句,“醒来后发现你们居然还帮我止了血,分给我氧气面罩……”
童昭珩也想起来了:“我当时随口说,怎么会有窒息这么憋屈的死法,还不如赶快被鲨鱼吃掉,然后这话说完,电梯瞬间就掉下去了。”
是谁做的,不言而喻。
谜底的拼图又凑齐了很多,全貌逐渐明朗,拼凑出的却是极致黑暗的景象,童昭珩颓然地垂着头,简直无法相信。
“没事的,”冼观摸了摸他的头发,“我又不痛的。”
“怎么会不痛呢!怎么可能不痛呢!”童昭珩情绪有点崩溃了,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你要承受这些?凭什么……为什么非得是你,这不公平!”
“很公平的。”冼观语气依旧平静,“因为馆变成现在这样,是人为的错误导致,而其中也有我的责任。但其他人都不在了,所以我必须得负责到底,把一切都结束掉,这样才能真正的离开这里,到你的世界里去。”
童昭珩听不懂,也全然不在乎能否听懂了:“既然其他人都不在了,你也不要管了,我们就这样离开不行吗?”
冼观有些无奈地微微笑着,仿佛刚才所述一切苦难都与他无关:“不行的,相信我,我已尝试过所有办法。”
童昭珩看着他,千言万语涌到喉头,却无法出口。他能说什么?他要说的所有话语都太轻了,轻得像一片羽毛、一只水母,根本抬不起这沉甸甸的命题。
那是当然的了,冼观在这里少说已经被困了好几年,他既然有这样强大的力量,又心思缜密、对馆了如指掌,若是真有什么捷径和办法,他想必已经全部尝试过。
全部尝试,然后次次失败,再反复重来。
那么这次会不一样吗?这次和之前的每一次,到底有什么不同,是因为终于彻底解决了所有藤壶的巢穴吗?可为什么冼观之前自己做不到?
是因为我吗?因为我的参与,产生了某种变量,让“最麻烦的”总机房巢穴死亡,所以这场漫长的死局终于有了出口?
童昭珩感到很难相信,他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做,他哀叹自己的平凡和一无所知,又清楚此刻没有时间留给他自怨自艾。
最后,他只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那我们出去吧。”
冼观颔首,站起身来,把毯子叠好放在床尾,然后将转椅扶正,柜门也阖上。仿佛只是临时离家出门一样,把休息室整理得井井有条。
关上门前,两人都情不自禁多看了这间小小的休息室一眼,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自己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
而后房门禁闭,屋内的暖光也熄灭了。
门外的一切依旧没有变化——尸横遍野,血流满地,腐腥气冲天。死亡的珊瑚区藤壶巢穴已完全白化,大厅布满乳白色的死胎,表面覆盖着厚实的蛛网状丝线。冼观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医疗室的门就消失了,取而代之凭空出现的是另一扇门——这是一扇银色的金属双开门,带有一个曲面的弧度,看起来很眼熟,就像是胶囊电梯的门。
冼观用手拍掉门侧的蛛网,果然露出两个三角形的电梯按钮。
“好了,你从这里过去就行,如果时间能够逆转回你进馆之前,那是最好。”冼观说,“如果不行,你也会被重置回离胶囊电梯最近的地方,到时候按照我说的,带着同学和老师坐电梯上0层,然后立刻联系大巴,从城亚高速离开海面平台。其他游客你不用管,我会通知的。”
“什么意思?”童昭珩举步不前,“我一个人进去?”
这话刚问出口,他立刻就明白了——冼观不想让自己看他死掉的画面。
童昭珩鼻梁发酸,胡乱地答应了声,埋着头朝前走。正要伸手按电梯按钮的时候,冼观忽又出声叫住了他。
“等等,”冼观说,“走之前再亲我一下。”
童昭珩回望着他。
第一次见冼观的模样历历在目——他从会面厅彼端大步走来,白衬衣笔挺,丰神俊朗,比周围人都高出一大截,所有人都忍不住看过来,宋星月还掏出手机偷偷拍他。
如今,他的脸有一半都覆在结晶之下,原本漆黑的瞳孔变成妖冶的绿色,脖子、胸口和右臂已很难活动,为数不多还暴露在外的皮肤也因失血过多而苍白如纸。
童昭珩向前,走到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就不动了,说:“我不喜欢这样。”
“为什么?”冼观耐心地问,“不喜欢什么?”
“最后一吻,”童昭珩说,“好像永别。”
“不是永别。”冼观主动向前一步,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帮他按亮身后的电梯。
“回见,童昭珩。”他退了半步,笑着说。
“回见,冼青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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