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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弄点热水和吃的。”黑瞎子嘟囔着,转身出去了。回来时,手里端着一个搪瓷盆冒着热气,另一只手拿着个掰开的、还温乎的肉包子。
张起灵正蹲在炕边,低着头,专注地看着那只猫。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仿佛给他冷玉般的肌肤镀上了一层温润的釉色。几缕墨黑的碎发垂落额前,半掩着他低垂的长睫。那专注的神情,柔和了他过于锋利的轮廓,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安静得像一幅传世的工笔仕女图——如果忽略他周身那挥之不去的、沉淀了千年的孤寂与力量感。
“喏,温水。”黑瞎子把盆放下,又把肉包子递过去,“泡软了喂它点?”
张起灵没接包子,只是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探了探盆里的水温。指尖在水面轻轻一点,荡开一圈涟漪。他试了试温度,似乎觉得合适,这才用那双能拧断钢铁的手,极其轻柔地抄起水,一点点淋在小猫身上。动作笨拙又认真,像在雕琢一块璞玉。
温水冲开了凝结的污雪,露出底下脏兮兮、打结的毛发。张起灵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似乎对那触感不太满意。他耐心地,一点点地揉搓着那些纠结的毛团,指腹小心翼翼地避开可能存在的伤口。水珠顺着他线条流畅的手腕滑落,滴在炕沿上。
小猫起初还紧张地缩着,但温水带来的暖意和张起灵指尖那稳定、毫无恶意的触碰,让它渐渐放松下来。它甚至开始发出细小的、满足的呼噜声,湿漉漉的小脑袋无意识地蹭着张起灵的手心。
黑瞎子靠在门框上,忘了点烟,也忘了手里的包子。墨镜滑到了鼻梁中段,露出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睛。此刻,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平时的戏谑、懒散或精光四射的算计,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近乎呆滞的专注。
他看着张起灵。
灯光下,那人低垂的颈项线条优美而脆弱,仿佛一折就断的玉簪花茎。侧脸的轮廓在光影中完美得如同神祇的造物,每一笔都恰到好处,清冷又精致。尤其是那专注的神情——仿佛他指间捧着的不是一只又脏又小的流浪猫,而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那亘古冰封般的漠然被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取代,如同覆盖着皑皑白雪的深谷裂开了一道缝隙,透出底下最纯净的暖泉。
黑瞎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痒得厉害,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悸动。这么多年了,从青铜门第一次推开,到现在……张起灵这个人,就像一颗投入他心湖最深处的石子,看似无声无息,激起的涟漪却从未真正平息过。他总是这样,用最沉默的方式,做出最让人忘不掉的事。强大到令人绝望,又脆弱(或者说纯粹)得让人心疼。矛盾得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偏偏又让人心甘情愿地陷在里面。
他见过他劈开血尸的狠戾,见过他面对终极的漠然,见过他独坐山巅看云卷云舒的孤寂……却从未见过他如此刻这般,为一个微小的生命,展露出近乎笨拙的温柔。
这画面太不真实,又太真实。真实得让黑瞎子觉得胸口发闷,喉咙发紧。他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把墨镜推回去,遮住自己可能泄露的情绪,手抬到一半,却又放下了。就这么入迷地看着。
张起灵似乎对黑瞎子灼热的视线毫无所觉。他用毛巾吸干小猫身上的水,动作轻得怕揉碎了它。然后,他拿起那个肉包子,掰下里面最软的一小点白芯,指尖捻碎了,再沾上一点点温水,递到小猫嘴边。
小猫的鼻子翕动着,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试探地舔了舔。然后,像是终于确认了安全,小口小口地吃起来,发出满足的细微吧嗒声。
看着那小小的生命依偎在张起灵掌心,依赖地舔舐着他指尖的食物残渣,黑瞎子心里那点酸涩的悸动,慢慢发酵成一种更复杂、更柔软的情绪。他无声地吐出一口气,靠在门框上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
窗外,风雪依旧肆虐,发出呜呜的悲鸣。简陋的招待所房间里,却因为这一人一猫,氤氲开一片奇异的暖意和静谧。黑瞎子看着灯光下张起灵低垂的、沉静的侧影,和他掌心那团努力吞咽的小生命,嘴角终于忍不住,向上弯起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极浅极温柔的弧度。
哑巴张……养猫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带着点不可思议,又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喟叹。风雪呼啸,而他的心,却像被这昏黄的灯光和眼前这过分温柔的画面,烘得暖洋洋、沉甸甸的,像一块在暖炉边渐渐融化的、冻僵了的糖渍樱桃。
哑巴张养猫图
小猫在暖烘烘的厚毛巾里团成一团,湿漉漉的毛发已经被张起灵用毛巾耐心吸得半干,此刻正发出细弱而均匀的呼噜声,小肚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彻底坠入了梦乡。那点微弱的暖意和安全感,似乎耗尽了它全部的力气。
张起灵直起身,目光从熟睡的小猫身上移开,落在靠着门框、似乎还没从刚才那幅“哑巴张养猫图”里回过神的黑瞎子身上。房间里暖黄的灯光在他沉静的眸子里映出两点微光,却驱不散那深潭般的底色。
他开口,声音是久未使用的清冷微哑,像冰棱相击,只有一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向性:
“瞎。”
黑瞎子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单音节指令从某种温柔的迷梦里惊醒,墨镜后的眼皮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地“嗯?”了一声,身体已经先于意识站直了,像被无形的线牵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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