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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栩默了默,将未尽的话说完:“他还为了不让我为难。”
“苏望的事一旦清算起来便一定会有他的身影,他担心我最后在定罪上因为他而失了公正,有了偏颇。所以他就先断一臂,以此自承其过。”
周景知垂眸:“的确,以明樾兄的为人,这的确都是他会顾虑的事。”
上官栩眼眶酸了酸:“但这或许也是对他的解脱吧,那根刺扎在他心里四年多了,如今虽是连着血肉被剜了下来,但这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他便也是畅快的吧。”
周景知轻声:“其实当年的事虽不能说完全与他无关,但究其根本,他也是因为受到了胁迫,且以苏望当时的势头来看,就算他竭力反抗,最后结果也不会有多少变化。明樾兄太过仁善,所以在面对苏望那样的人时,他的仁善便成了别人拿捏他的软肋。”
周景知望向里间方向,轻叹声:“只盼他以后能够看开些吧。”
二人默然片刻,都沉寂在往事中,心绪难平。
还是周景知先道:“快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行。”
上官栩抬眼:“苏望已经被押入天牢了,你没有什么话想去与他说的么?”
周景知抬手,拇指抚在她眼下,就想化去她的疲惫。
他柔声道:“不急,你先去休息,等你休息好了我再去。”
在天牢的一间牢房里,苏望周身穿戴整齐地盘腿坐在石床上。
他阖着眸,神情自若无澜。
直到外面脚步声响起,他才慢慢睁开眼,目光划过门上正被解开的锁链,看向了门外的两人。
牢门被拉开,苏望勾唇露出一抹冷笑,对着那青年郎君说出了第一句话:“我是该叫你徐侍郎还是应该称你一声昭皇帝陛下?”
牢房外的那人走入牢房内,苏望眼尾含笑目有挑衅地看着他。
可是周景知却始终不置一词,苏望不由得敛了笑意,甚至他内心原本竭力压制的情绪在此时此刻也再次翻涌起来,是一种落败后的恐慌和不安。
苏望稳住身型,脸上未显异样道:“怎么?难道你不喜欢这个称呼,这个‘昭’字可是美谥,意为‘明德有劳,圣闻周达’。”他笑了笑,“这谥号还是当初我亲自为你选的呢。”
“一个不及弱冠的皇帝能得如此美谥,当是千古流芳之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周景
知终是有了回应,冷冷一笑之后反问道:“如此一来,我还要感谢你?”
苏望笑不做声。
周景知再往里走了几步,坐到了牢中的矮凳上,身后的狱卒跟着前进,在他身前的矮桌上放了茶碗和茶壶。
周景知抬手止了狱卒要倒手的动作,而后亲手接过茶壶往碗中倒了水,又往石床那边递了递,落在了矮桌边缘。
“这狱里的吃喝都被严格控制,你上一次喝水应该还是吃饭的时候,等一下还要说很多话,不如先喝点水。”
苏望冷笑:“你要与我说什么呢?”
周景知掀着眼帘看他:“不是我要说什么,而是你要问我很多话吧。”
苏望静静凝望着他,眸色如潭,森冷无澜。
“你怎么活下来的?”
周景知轻笑:“没想到你最先问我的是这个。”他看着石床上的人,面色平静,就像在说着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一样,“多亏了张公和顾安策,没有他们我出不去长安,更离不开曲江。你的毒也的确很厉害,竟折磨了我四年之久。”
苏望:“听你的意思,你的毒也是近些日子才解的?”
周景知:“就在苏叙白派人满江南找我的时候。”
苏望便了然了,微仰了仰头,不知情绪地闭眸笑了笑,他叹:“还以为你那时就是个天真的皇帝,原来你也有不少心思,那时就将你的势力培养好了,那是否你也曾想过要铲除我?是否若当时没有上巳的夜那事,那之后该死的就是我?”
周景知蹙了眉,目中带上有几分厌恶:“你以为张公他们救我是因为我一早就拉拢了他们?”他不屑嗤声,“你说得对,我那时就是太过天真,天真到以为我身边的人都好人,天真到我以为那表面看起来清风峻节、为国事殚精竭虑的宰相是个良臣!”
“那时的我从未想过要刻意培养什么亲近自己的势力,我只想每个位置都有适合它的人,择优而选,也亦如你所说的太过‘天真’,所以我对每个人态度都是一样的,只是当下朝廷需要做哪些方面的事我便会更留意到哪些方面,亦如当时的黄河沿岸修建堤坝一事。”
“而你那时却只想着一件事情,就是杀了我,又恰好那时我和工部有更多的来往,你便理所当然地认为工部的人是我的亲信,故而你也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从而忽视了我对其它朝臣的态度。”
周景知眸光随着声音压沉:“我可以很直白地告诉你,熙宁七年之前,我从未想过要杀你。”
苏望抬了眸:“那现在呢?”
周景知亦如他话中所言,不加隐藏:“啖肉饮血,难解吾恨。”
苏望笑了下:“这话,你以前是从来不会说的。”
周景知丝毫不为所动:“可若是以前的我,我能让你呆在这儿么?”
苏望歪了头,眼尾带着笑,不解又新奇审视他:“我真是不明白,你回来做什么,或者说你以你真实的身份回来做什么?”
“依旧如我刚才所说,你不过一个不及弱冠的皇帝就能得到‘昭’那样的美谥,以后的世人只会称赞你,惋惜你,畅想你长寿之后江山会是什么样的一个江山,他们会无限美化你,而你现在回来了,还以皇帝的身份回来了,那你能保证你后面就能做得比后世畅想的还要好吗?古来多少君王都败在了年岁上,你就能确保你不会成为一个昏聩的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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