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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林娇娇搬了张竹凳坐在院角晒经卷。
秋阳虽淡,却也能驱散些潮气,她将经卷一张张摊开,指尖拂过粗糙的纸页。
中年道姑果然跟了过来,手里拿着个针线笸箩,却半天没穿进一根针,线在指尖绕了好几圈,眼神却总往林娇娇这边瞟。
林娇娇故意将经卷翻得哗啦啦响,余光却留意着前院的动静,没过多久,就见管事道姑领着个穿粗布衣裳的妇人走进观门,那妇人挎着个油布包,是给观里送油盐的,也是管事道姑的远房表妹,每月只来一次,每次都要在管事道姑的房里待上半个时辰。
等妇人走后,管事道姑出来泼水,路过林娇娇身边时,脚步顿了顿。
她看着摊在竹凳上的经卷,又看了看林娇娇,像是犹豫了许久,才低声说:“杨道长,近来夜里风大,锁好门窗,别管院外的动静,要是听到什么奇怪的声响,就当是风吹竹梢,别往外看。”
说完,不等林娇娇回应,她就匆匆走了,泼在地上的水,顺着青石板的缝隙,流到林娇娇的脚边,凉丝丝的。
林娇娇心里一动——“院外的动静”“奇怪的声响”,怕不是指东宫与禁军的人私下碰面?管事道姑定是从表妹口中听到了什么,却不敢明说,只能用这种方式提醒她。
接下来几日,林娇娇总借着“砍柴”的名义去乐库,她把找到的桑树皮泡在柴房的水缸里,每天趁道姑们不注意,就去捶打几下,试图将纤维捶得更细。
小道姑偶尔会偷偷跑来帮忙,两人蹲在柴房的阴影里,一个捶树皮,一个捡纤维,像在玩一场秘密游戏。
“道长,您做这个干什么呀?”小道姑一边捡纤维,一边好奇地问。
“做些好点的纸,抄经时不洇墨。”林娇娇笑着说,“等做好了,给你也做张纸,你可以用来画小像。”
小道姑眼睛一亮,连忙点头:“好呀好呀!我想画只小兔子,上次在城里看到过,特别可爱。”
两人正说着,就听到前院传来争执声,是中年道姑和送菜的农户在吵。
林娇娇让小道姑先躲起来,自己悄悄走到柴房门口,就听中年道姑喊:“你腰间藏的什么?解开让我看看!不然别想进观门!”
农户支支吾吾地不肯解,最后被中年道姑强行扯开布包,里面掉出个小小的布偶,绣着只歪歪扭扭的兔子,农户红着脸说:“是给我家丫头带的,她上次说想我了……”
中年道姑的脸色缓和了些,却还是说:“下次别藏着掖着,要是被管事道姑看到,还以为你藏了什么不该藏的。”说完,就让农户进了观。
林娇娇回到柴房,见小道姑正对着水缸里的桑树皮发呆,便笑着说:“别担心,就是农户带了点东西,没什么事。”
小道姑点点头,却没再继续捡纤维,只小声说:“我表哥在千牛卫当差,昨天偷偷给我家送了袋米,说……说最近别去长安城西的茶馆,夜里总有人在那‘谈生意’,去了会惹麻烦,我娘说,那茶馆隔壁就是太子殿下的一处别院,以前从没见过人去。”
“谈生意”三个字,像颗石子投进林娇娇心里,千牛卫的人特意提醒“别去茶馆”
,定是零在那处别院,与千牛卫的人暗中碰面。
她摸出块藏在袖中的桂花糕递给小道姑:“谢谢你告诉我,这个你拿着,藏在兜里,别让别人看见。”
小道姑接过糕,飞快地塞进口袋,踮着脚跑了出去,跑出门时还回头望了一眼,像在确认没人看见。
林娇娇望着乐库的门,指尖轻轻按在捶树皮的木槌上,零正在暗处织一张网,羽林军、千牛卫,还有那些不愿被李林甫掌控的朝臣,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慢慢向他靠拢。
而她能做的,就是在这观墙里,守好自己,做好这叠宣纸,等他来接她的时候,或许还能用上。
傍晚时,林娇娇正在柴房捶树皮,就听到观墙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是翠儿的信号。
她连忙走到观墙根,找到第三块青石板,撬开暗格,里面果然放着个包裹,她把包裹拿进来,打开一看,是件厚棉袄,还有张叠得极小的麻纸。
麻纸上是零的字迹,只有寥寥几句:“羽林、千牛卫已肯暗助,上周抓了李林甫的亲信王参军,从他府里搜出些贪腐账册,正在顺着线索查,孝期满后定接你出观,陛下那边,有人暂代,勿念。”
“有人暂代”四个字,让林娇娇悬着的心稍稍放下,零定是找了个新人顶替,悄悄安置在唐玄宗能看到的地方,既不张扬,又能暂时转移对她的注意力。
她将麻纸烧成灰,混进柴房的灶灰里,又把冬衣叠好藏进衣柜,指尖抚过衣料上细密的针脚,像是能触到零在东宫灯下缝补的模样——他定是怕她冷,才亲自选了布料,让翠儿送来。
夜里,林娇娇抱着夜光珠坐在窗边,听着观墙外偶尔传来的马蹄声,很轻,像是刻意放慢了速度,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前院的灯还亮着,管事道姑的房里隐约有压低的说话声,想来是又在和表妹传递消息。
她闭上眼,想象着零在别院与禁军将领碰面的场景,他定是穿着常服,外面罩着件深色的披风,说话时声音不高,却每一句都掷地有声,让那些原本犹豫的人,慢慢放下顾虑,选择站在他这边。
桌上或许还放着杯热茶,水汽氤氲,模糊了他眼底的锐利,只留下几分沉稳。
而远在东宫的零,正看着赵衡送来的密报,纸上只画着三个符号:代表羽林军的“羽”、代表千牛卫的“千”,还有一个圈住的“李”字,旁边加了个小小的“账”字,意思是“羽林、千牛卫暗助,李林甫贪腐账册已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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