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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雩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平平静静道:“他是要犯,盯着他的人很多,现下司礼监那边在商量着用私刑,我倒是能带你去一趟,但是至多一炷香的时间。”
郁仪忍不住问:“你像是知道我会来?”
“其实昨日户部那边派人送来了一张状子,让指挥使准许你一同听审。”陆雩面不改色,“与其谢我,不如谢张尚书。”
郁仪抿了抿唇,跟
;着陆雩去了关押吴阅先的牢房。
吴阅先的神志有些涣散,郁仪叫了他两声,他才勉强睁开眼。
他眯着眼,像是在辨认:“你……”
“吴郎中,你还记得谢云华吗?”郁仪的声音很低也很快,“二十三年前,他被污通敌,满门抄斩。”
吴阅先的眼睛微微睁大:“你……你是何人?”
他接着昏暗的灯光看向郁仪的五官,轻轻摇头:“你不是谢家的后人,二十三年前的谢家,没有这么小的女娃娃,就连遗腹子都不可能这么小。”
郁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谢云华可曾交给吴郎中一本账簿?”
“你是为了它来的啊。”吴阅先闭上眼。
他轮番受刑不住,猛地咳嗽起来。
“你以为司礼监想杀我,就凭区区一首诗吗?他们找它找了二十年,现在只有我死,他们才能彻底放心。”他又睁开眼睛,“可惜了,小姑娘,我没法信任你。”
吴阅先的声音越说越低,双目浑浊已至气息奄奄。
陆雩在门口咳了两声,示意郁仪时间到了。
郁仪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塞进吴阅先的手里:“这是内服的伤药。”
走出内狱的门,郁仪对陆雩道谢。
陆雩将她塞给自己的银子还给她:“不必谢我,我只是在还你那日的人情而已。”
顿了顿,他又笑道:“也是我该谢你,愿意将她的事再告诉我。”
他说这话更像是叹息,眼中又带着淡淡的释然。
郁仪回到坐席后,秦酌小声告诉他,皇帝已经决定改日再审一次,今日暂且作罢。
“苏侍读,我俩先将口供核对一遍,我回刑部也好交差。”
“好。”郁仪将自己写好的口供递给秦酌,抬起头时与张濯目光相碰。
他的唇角不露痕迹地勾起一个极微小的弧度,而后转开了目光。
*
那日傍晚,回到住处之后,郁仪便将自己反锁在房中。
她展开宣纸,提笔写下了“谢云华”三个字。
这三个平平无奇的字组合到一起,便是兴平十年到二十年时的一场惊天大案。
首辅谢云华因通敌之罪满门抄斩。此案牵涉甚广,刽子手的大刀都砍得卷刃,西四牌楼外血流成河。
她掏出一块白玉玦和这张宣纸放在一起,用食指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镂刻的芙蓉花。
她的目光落在纸页上,直至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谁?”郁仪将这张纸揉成团取下灯罩点燃。
“是我。”
声音平静如溶溶月色。
是张濯。
郁仪显然没料到他会来,待纸页燃尽后开门迎他进来。
张濯身上仍穿着官服,就连鬓发都一丝不乱。
背后是浓郁粘稠的夜色,以及头顶一轮清清冷冷的下弦月。
“张大人。”郁仪为他倒了杯茶,“这些还是上回张大人赠我的顾渚紫笋。”
她的住处干净又简素,一眼能看到头。除了床和柜子之外,也只有窗前的一张条桌上摆了些笔墨文房。
窗台上养了几盆花草,有两盆已经打上了花苞。
郁仪就这样洁净又简单的生活在这方寸之间。
她换了官服,穿着直裰,长发束入发带中垂在脑后。此刻倒是的的确确能看出几分女孩的轮廓来。偏她自己浑然未觉,也为自己倒了杯茶。
房中只有一把椅子,她让张濯坐在椅子上,自己便在床沿边上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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