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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二十一年,秋,早朝。
皇城中的铜钟刚敲过第五响,宫门已缓缓打开,檐角的鎏金兽首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百官皆身着官袍,按品阶列于丹墀两侧,屏息敛声,却掩不住空气中浮动的暗流。
储位之争向来激烈,而处境微妙的大皇子,便是继后崔氏和二皇子动刀的首要目标。
随着内侍尖细的唱喏,皇帝缓缓落座,玄色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光下流转。
他如往常那般听着朝臣的各项汇报,冗长而沉闷,直至后途,他扫了一眼阶下,目光在殷长澜身上稍作停留,又转向西侧的二皇子殷铖霄,静待开口。
果然,就在下一刻。
殷铖霄已捧着紫檀木匣出列,长跪于地:“启禀父皇,儿臣有要事启奏,关乎国库根本!大皇兄私发盐引,致使淮南三十万两税银流入私囊,儿臣已查获物证,请父皇过目。”
木匣被内侍呈至御前,皇帝掀开匣盖,十张泛黄的盐引与一本账册映入眼帘。
盐引上的朱红印章与编号赫然在目,旁边还压着一本“出库账册”,墨迹新旧与户部存档仿佛一致。
“大皇兄,”殷铖霄转身,目光如刺,“这些盐引编号不在户部存根之内,账册上商户画押俱全,你敢说与你无关?”
殷长澜站在原地,面上未显,只那朱红官袍下的手指微微蜷缩。
他掌管盐税三年,深知盐引制度的严谨——每张盐引都需经户部备案、仓吏验印、商户画押三道手续,编号更是按“千字文”顺序编排,绝无私发的可能。
他只得冷静应对,道:“二皇弟莫要妄言,盐引发放皆有记录,可查户部存根。”
户部尚书崔明远冷笑一声,出列奏道:“陛下,臣已核对过,这十张盐引编号不在户部存根之内,分明是有人私刻印章、伪造凭证!”
其党羽接连出列,声浪层层叠叠。
“此事重大,求陛下严惩。”
“大殿下监守自盗,难承重任!”
殿内的气氛骤然紧绷,中立派官员噤若寒蝉。
皇帝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他知道殷长澜性情沉稳,断非贪财之人,可这证据太过“确凿”,崔氏一党又步步紧逼,若直接驳回,恐被斥为“偏私长子”,动摇朝堂平衡。
而就在这时,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
“陛下,臣有异议!”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吏部左侍郎裴嵩从东侧列班中走出,他为蔺太师之门生,亦是早年便暗中支持大皇子的朝臣。
裴嵩撩袍跪地,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此事关乎国本,关乎大殿下清誉,万万不可仅凭几纸凭证便定案!”
殷铖霄面色一沉:“裴大人何出此言?盐引与账册俱在,难道是假的不成?”
“二殿下息怒。”裴嵩语气平静道,“盐引发放手续向来严谨,况且大殿下做事稳妥,每笔出入皆有明细,臣曾奉旨核查过两次,从未见任何疏漏。”
“再者,”他又话锋一转道,“崔大人方才言已核对存根,不知是何时核对,又由何人见证?大殿下掌管盐税三年,清廉自守,朝野皆知,若此刻群起而攻之,未免有失公允。”
紧接着,又有两名素来与裴嵩交好、且倾向大皇子的官员出列附议。
“裴大人所言极是,此事疑点重重,求陛下彻查!”
殿内的风向悄然一变。
皇帝的眉头稍稍舒展,他看向裴嵩,又扫过阶下争执的众人,沉声道:“所言有理,此事确需审慎。长澜,你且细看这些盐引,是否有可辨之处?”
殷长澜接过内侍递来的盐引。
哪怕明知是假的,要真挖出端倪也并不是易事,故而他借着晨光看得异常仔细。
眼前的盐引与账册,实在太过逼真,连他特意在边缘用丹砂点的星纹暗记,都被仿得惟妙惟肖。
可那颜色偏浅,不像淮南赤水河的丹砂那般沉郁;编号末尾的“柒”字,捺脚直挺挺的,少了母后生前曾教他的那点小勾。
这些都是疑点,可崔氏党羽人多势众,仅凭“笔锋”“颜色”,如何能说服满朝文武?
丹砂受潮、笔锋疏忽,都是能被轻易驳倒的借口,崔氏党羽早已算准了这层,才敢如此嚣张。
而殷长澜当下别无他法,也只能跪下道:“父皇,此乃伪造之物,儿臣不曾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这话实在是没多少分量。
殷铖霄和崔明远等人皆是心下松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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