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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魏春兴信里说他动用了一颗林星火留下的养身丸给了外人,这本来是防着屯里老人幼儿难过冬长天冷这一关,特意炼制的药丸:以精炼灵谷为基,配合人参等固本培元的凡药,比什么吊命参汤都更温和更有效。
饶是再不待见前姐夫一家子,魏春兴仍然没忍心放着那个浑身烫的吓人的孩子不管。给这一丸药,也是怕孩子在去县城路上有个好歹,屯里说不清。林星火想了想,养身丸的药效对于陈来福先天不足的小儿子来说是重了一点,但应当无大问题,只是那小娃得受点罪,浑身疼上几天了。
当然,一葫芦药丸子,魏春兴只避开哭天抢地慌乱不行的陈家人喂给了那小孩子一颗,那边抱着腿嚎的比狼群还响的前姐夫,魏春兴连眼皮都没翻一翻。
他信里说:平时心肝、眼珠子地叫唤,说什么宝贝金孙就算要吃他俩的肉喝他俩的血……他们也愿意给,可真到了事上这两个人就把孙子抛脑后、全心去顾着他们那个杀家达子亲儿去了。
当时陈老娘一见陈来福伤了,直接将烧的滚烫都迷糊了的孩子往地上一放,哭喊着“儿啊”就扑了过去——那可是寒冬腊月的地,就算她和陈老头有一个能稍稍慢一步、撒摸两眼、把生病的孩子往旁边稻草窝里一搁呢,陈家老叔爷也不至于寒心到抖着老胳膊亲手把陈老头一家从族谱上挂掉的程度!陈老头那是老叔爷亲大哥的孙子,更是他们这一支的大房长孙,老叔爷嘴上不说,这两年却把自己搓个麻绳、剋点玉米赚的那点子工分、年底兑换成钱全都悄悄的叫儿孙捎给了陈老头一家。
老叔爷能赚几个工分,这二年屯里越发好过了,陈家的儿孙为了哄高寿八十的老人家高兴,还会往里面添三瓜两枣凑个整。陈老头他俩大晚上来闹,把他老人家从热炕上搅和起来的时候老叔爷没急眼;陈老娘从他家‘借’这‘借’那的时候,老叔爷也很安稳。可这俩把生病的孙子往那冻地上一放的利索动静让老叔爷受不了了,“自私”是他最不能忍的品质,“陈家根子”是老头拧不过来的坚持:前者是老头的心伤,□□的时候,但凡他大哥自私一回,也不至于生生饿死……至于后一样,老叔爷确实是个旧观念的犟老头,他关照人嫌狗不待见的陈老头一家是为了啥,不就是因为陈老头有了个男孙么,这就是陈家长脉又延伸一辈。
反正魏春兴说他也给陈老叔爷吃了颗养身丸,幸亏老叔爷撂开手了,不然支书也不能这么一点转圜余地都不留的办事。
陈来福一家的闹剧简直就是农村剪不断理还乱亲戚关系的缩影,在不咸屯待了这些年,这还是林星火见过的唯一一个真被族里撕扯开的例子。
信发的早,庆忌知道的更多些,这小人跟着狲阿年混久了,也多了个爱揣着手手瞧热闹的坏毛病。据庆忌说,陈家老两口不相信县医院大夫,先是硬气的拉陈来福去了地区医院治腿,又东借西凑的让陈来福在省城大医院做了手术,结果罪越受越多,腿越治越瘸。
陈家三个就跟金寡妇母子俩闹翻了,金寡妇不肯把她的家底子交出来给陈来福治腿,以往她哄人的话全都没用,陈家老两口是有儿子在孙子少不了的意思,而陈来福更是只顾自己,他腿疼的时候小儿子哭一声他都烦的上手就呼孩子,简直把身体不好的儿子当成跟他抢治病机会的仇人。
果然老叔爷看得没错儿,陈来福和他爹娘自私的毛病比他的腿更没救了。
更炸裂的还在后头。当初前脚跟魏春凤离婚后脚娶金寡妇的时候,陈来福没挑过金寡妇那些花花事的理,一家子跟入赘似的搬到金家窑住,陈来福也都乐呵呵的捧着金寡妇,可这会子他腿伤了,人就挑起金寡妇早些年不安分的错来了。
不知哪个好事又没安好心的说了一嘴“你们家根子长得是跟他爸不咋像”,陈来福就跟抓到啥把柄似的奉为圭臬,只要有人来看望他就摔盘子打碗的闹,说出的那话大人听了都脸红。可越是混不吝的将那些炕上的私事倒腾出来,越是惹来些没脸没皮的老光棍汉子到他这里过干瘾,四邻八舍的街坊家小媳妇都不敢出门了,把金寡妇家嫌成了臭狗.屎。
这么着,一边逼着他爹娘每天跑二十里地去不咸屯等林星火,一边见天的熬金寡妇,竟叫他硬生生的把金寡妇逼回了她守寡时也没回的娘家,将金寡妇的房子占住了——白天没有女人操持家务也不怕,他就用那点黄黄事吊着老光棍给他烧炕,居然还借此糊弄饱了肚子……
干活不行的陈来福原本还和斯文沾了点边儿,这破罐子破摔之后变化之大要惊死人。一时间不咸屯给闺女相看的反悔了好几家
,都是跟陈来福有些像的那种能说会道的小伙子,反倒是乡下人原本不大能瞧得上的憨干的锯嘴葫芦成了香饽饽。
魏春兴怕他嘴没把门,带累了亲姐和外甥女的名声,托王胡子几个年长的哥哥去‘探望’了前姐夫一回。陈来福还指着不咸屯的林星火给他治腿,他这豁出去的架势里也藏着自己那点子小算计呢,还算识相……可魏春兴等公社一上班,就给外甥女改了姓,叫小囡囡姓了魏。
农村那荤谣造起来,绝不是城里知识分子能想的到的地步,知青们私底下偷偷流传抄写的《少女之心》与之相比几乎不值一提。
林星火就是从庆忌的话里觉察出的问题。
许是魏春兴的信拖住了林星火回家的打算,庆忌见她好奇,就兴致勃勃的把他能记得的都讲给林星火听。
庆忌讲起故事来跟狲阿年没法比,东一棒子西一杠子的,突然想起谁说过啥话就高高兴兴地跑来跟林星火讲。他确实是紧跟着凑热闹了,但这热闹凑的太齐整,尤其还将陈来福那些不能听的话丢三落四的复述了出来。
这就是说不是狲大爷带他瞧的热闹,不然阿年揍都揍的庆忌忘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更何况是让庆忌说给林星火听呢。
狲阿年可是一直以大家长自居,也做的越来越像模像样。
偏偏庆忌的话里总是带上阿年,好像刻意让阿年时时出现似的。
再回想之前,不管是庆忌带来的那封满是爪印的画,还是魏春兴寄来的信里特意摁上的爪印,都在强调兔狲的存在。
本来以兔狲有点小别扭的可爱性子,生气了不肯写信只屈尊降贵印个爪印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但奇怪就奇怪在太过着重的显露狲阿年的参与感了。
况且从前林星火故意招惹狲大爷生气的时候,兔狲都不舍得不理她,更何况年前小修士给他的家信里还满是甜言蜜语的想念……现在仔细琢磨一下,狲阿年能忍得住不跑来才有鬼!
兔狲准是出事了!
全家还合起伙来瞒着她,甚至这应当还是兔狲早就安排下来的,不然不会执行的时候露馅这么快——林星火捋顺了思绪,将狲阿年腊月就已经不能管事的时间倒推了个八.九不离十。
庆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绞尽脑汁的才拖了林真人六七天,太难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一面紧着安排京市的事,林星火一面准备立刻启程。
最近全国到处都有自发悼念那位尊敬长者的群众活动,京市火车票卡的死紧,进京难出京更难,似乎是严查串联事件。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长者在一月份忽然去世时,小三合院里一个月都没见荤腥,方同俭屋里的灯一亮就是一.夜,紧接着就是失去长者护持的人们遭到了反扑,荣师伯就是在哪之后出的事。林星火甚至有些自责上辈子不曾好好关注过这时期的历史,不然她……但林星火心里很清楚,就像她对于这个时代无能为力一般,她打不破规则,个人之力,微薄如萤火。
也是自那日起,林星火对自己的未来的道有了隐约的方向——她想在灵气复苏的未来必将引起的那场大震荡中,竭尽全力的维持平稳过渡,必不让这十年的苦难换种方式重新降临……
要达成目标,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提升自己的境界和实力。
而兔狲出事的根本缘由,与林星火努力提升境界的打算不谋而合:狲阿年想提前化形。
妖修正常的化形期相当于人修元婴期,兔狲曾跟林星火提过让未达化形期的妖修提前化形的两种方法,一种就是天阶青水芝,最低阶的妖修服用后都能化成人形;第二种是结成圆满金丹的妖修可提前一个大境界化形。
但林星火离开时,兔狲还卡在锻体中阶突破高阶上,锻体期与人修筑基期对应,这和结丹还差着炼骨(心动期)一个大境界呢!怎么可能提前化形?
庆忌讷讷的说:“可能的。菁莲跨过玄阶后有了一点青水芝的神韵……阿年说辅以祭炼,有可能会成功。”
“祭炼?”林星火立刻抓住了重点:“祭炼菁莲还是……”阿年自己?
庆忌的泪花冒的更多了,不用他回答,林星火抚摸挂在手腕上只有上面一半的葫芦炉,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这只疯狲!
林星火迫切的想知道兔狲现在到底如何了,可她堪破紫府里阿年虚影的伪装后,压根不敢用神识碰一下那变成了蛋形的兔狲团子。
庆忌的话更让人心惊:什么猫头人身的失败,什么人头虎身的意外,什么多一只手少一只脚……还有烛龙胆的火大了火小了,火精与雷电不容啦,险些弄坏了葫芦炉的下半鼎身啦,龙甲奉献出的落角里面含有一丝的龙气引得阿年发狂差点把它吃掉啦……
简直是要急死人。
既然漏了馅,庆忌还从他的小黄袍子里摸出来十多封阿年提前写好的信,哭唧唧的说他们拆了林星火年前给阿年寄回去的信,可那封信写的太好了,夸阿年夸灵兽夸精怪,还想大家想阿年,阿年留下的信里没有一封能对的上的,只能拿出那张夹在一封信里的满是爪印的画来应对。庆忌其实早就来了京市,只是不敢露面,怕被林星火发现,拖着他的小车徘徊在外围,跟前街井奶奶救的那只老猫窝了半个月。
林星火将十来封厚厚的信都拆开,信上一如既往是阿年那种带点软刺又透露着热烈的语气,其实从内容上看至少有三封能对上她那封甜津津的信,但这对于刚艰难识了字仅能理解表面意思的庆忌和药兽等精怪就太艰深了。
一沓子信上每一封都给她找了些‘活’干,这不就是明摆着要拖住她么。偏兔狲理由还很合理,要是林星火正月里就收到了这样的信,她几乎不会起疑。连林星火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扒出了点用龙气修炼的炼气士的老底,要是得知了这种消息,林星火必然会在京市找一找那位心狠手辣利索断尾的‘金盖雪’的仇人踪迹。毕竟时机难得,等明年拨乱反正之后就不好趁乱用修士手段对付那些人了。
发现不对的当晚,也就是三月七日晚间,林星火故技重施,扒上了离京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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