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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精细活,司黎一直是薄弱项,不过她家里有位爱钻研的。晚上夜谈时,江修暮有时会搂着她,把这些事当闲话讲给她听。这男人书读得多,给她讲起故事来,引经据典,古今中外,好不有趣。
司黎偶尔不想露怯,便也说些他这外行不知道的。
不过,她守的最多的规矩,就是梨园大锅饭。
首先呢,开饭时,必须得是丑角师傅先揭锅盖,然后用锅铲划一个“十”字。拨出一角,散出去,先敬鬼神,接着人才能吃。
在园子里,上妆和盛饭都是丑角师傅第一个,知道为什么吗。
彼时,江总摸着她的小脸,笑回,这他还真知道,因为唐明皇嘛。
就连“梨园”二字都是从他这来的。《新唐书》里记载了,“玄宗既知音律,又酷爱法曲,选坐部伎子弟三百,教于梨园。声有误者,帝必觉而正之,号皇帝梨园弟子。”
至于丑角最大,也是因为唐玄宗李隆基平日最爱扮的便是丑角。他毕竟是皇帝,所以要用一块白玉挡脸,后面就演变成了丑角的鼻子都要涂白。
虽然玄宗这个皇帝当得褒贬不一,但在梨园行是祖师爷的存在。可不就得丑角备受尊崇嘛。
听他说完,司小妖精黑眼珠乌溜溜地盯着他,被子底下蹬了他一脚,你丫怎么什么都知道?她卖弄到一半,被他拆了台了。
生气,不说了!
江大总裁哭笑不得,抱着她哄,说自己小时候一个人,身边也没个说话的,就只能看书了。二十四史他都读过数遍,听上去是饱读诗书,实际每读一字不过是消遣寂寞罢了。
能把二十四史咀嚼几遍的寂寞,那得是多寂寞啊。
这种故作坚强的“卖惨”,司黎最吃了,当即心里酸酸的,牵着他的手亲了亲,继续说,其实别的也没什么了。
就是他们盛饭,盛完之后必须把锅铲递到下一个人手上,而不能乱扔,不然就要挨训。
江修暮摸着她手上的茧,不无心疼地问,那你挨训过吗?
司黎点点头,那肯定啊。没人没被训过。训完,下次长记性就好了。
听得江总心里也开始泛酸了,把怀里妖精抱紧了,低声说,阿黎,我不要你再守那些规矩。
他想,她随意地活就好,他给她撑腰兜底。
司黎笑了,抵着他额头说,想什么呢,她都不唱戏多少年了,怎么可能还守那些破规矩。
再说,他俩这关系都不规不矩的算了,往事不提。她给他说点好玩的吧。
司黎直了直身子,跟他讲,知道他这种外行想看戏,选哪一出最好吗?
江总毫不犹豫,《贵妃醉酒》。
他到死都忘不了她唱的那两句,真真是“如听仙乐耳暂明”,而且还是“绝唱”,他怎么敢忘。
司黎推了下他胸膛,说正经的呢。你个登徒子怎么老往下三路上引。
江修暮笑,好,你说。他一定抽时间看。
司黎便板板正正地给他推荐,一定要去看真正的武丑大家演的《时迁偷鸡》。
这出戏那才是绝活,因为是真吃,但不是吃“真鸡”。而是纸做的鸡,点燃了,连纸带火一起吞,叫“吃火”。
而且还不止一口,分着吃,第一口鸡大腿叫“独立朝纲”,第二口鸡胸脯叫“当朝一品”,鸡翅膀叫“凤凰单展翅”,最后是鸡屁股,叫“后军都督府”。
这活要是练不好,能燎一嘴泡。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当然,丑角的重要性也体现在这了。欣赏门槛低,男女老少皆宜,听不听得懂唱腔都无所谓。
结果,这番话听得江大总裁冒冷汗,直接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摸索她的下巴和嘴唇问,你也练过?
司黎被他吓一跳,当然没啊。她是旦角。旦角表演“吃喝”的时候,都不能正脸朝着观众,多数情况还是遮面的。
幸好。江修暮抱着她又躺回去,后怕地长舒一口气。
司黎懂他的心思,笑笑,安慰地拍拍他的背,说,她这么漂亮的脸蛋,谁舍得让她吞火啊。
是相当舍不得。江总抱牢了自家妖精,怜惜道,比起吃纸吞火,她平日里只吃沙拉这事,他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这话笑得司黎肚子疼,不幸岔了气了。
他便又给她揉肚子。
两人黏黏糊糊,过了会儿又兴致相投地开始讨论起唐明皇和杨贵妃的那档子事来。
什么“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司黎指尖点着他的喉结,香汗淋漓,喘息地问,继续的话,他明早还起得来吗?
粉面相贴,江修暮咬着她耳朵,也借用《长恨歌》里的一句诗,“梨花一枝春带雨”,阿黎,梨花离被浸透还早着呢。
此刻不过“天街小雨”润润“酥草”罢了,怎么着也得“土膏欲动雨频催,万草千花一饷开”,将这新土旧壤浇透了,才算不负春夜。
至夜深,彻底透了的司黎咬着下唇,闷哼两声,伸直长颈,搂着他肩膀,摸上他头发,眼含清泪忽然有些伤感地喟叹,“天长地久有时尽”一向饱读诗书的男人,吻上她眉心,却答:“此爱绵绵无绝期。”
“阿黎,信我。”
他们是他们,不是明皇与杨妃。若真有事变的一天,他也一定以身铺路,先送她离开。
这些回忆,不过是饭局间,电光火石,司黎脑海内一闪而过的画面。
这就是久处十多年的“弊端”了。司黎想,她怎么做什么事都能想到他。
眼下,她们“四大美人”,正在“争奇斗艳”的紧要关头,她竟然也能走神去想那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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