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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念着萧雁南的叮嘱,拧着一口气说道:“得空了,臣自去请见娴妃娘娘。”
陛下更气,随手抓起砚台,扔向燕王面皮。若非陛下体弱,力气不大,怕是要在燕王那张面皮上,砸出个坑来。
一瞬间,飞溅起来的墨汁,散落在燕王双颊,衣袍,更有几滴,落在双唇之上。一股沉郁的苦,混杂陈年雨水,又带着凛冽凉意,冲入燕王口鼻。
陛下咆哮,“我就知道,你不是个不成气候的,你以为我想让你回来?你也不好好想想,若非看在你阿娘的面子上,现如今的京都,哪还有你的地方。多年戍边,将你养成这幅性子,不知天高地厚。你娘但凡多个儿子,都没你什么事。哼,我早就劝过她,养几个小子在身旁,以后,何事不成,轮得到你来欺负她。哼,出去出去!你个狗东西,老子没你这个儿子!”
去往寒骨台的路上,从旁人看似闲言碎语的刻意提点之下,燕王方才明白这一切。
在他不在京都的这七年,他的阿娘,一个往年不受待见,毫无权势之人,已然成为这座皇城之下,隐在陛下身后的最高位者。
陛下怜惜她早年凄苦,儿子又不在身旁,尤其可怜,对她好,给她权势,给她地位,将一切捧到她跟前,求她收下。
然而,她的好阿娘呢,却娇嗔一声,“她有陛下的疼爱就够了,旁人已经欺负不到她。”
陛下不中用了,他不明白,他眼中可怜兮兮,需要人怜惜疼爱的娴妃,想要的从来不是太后之位,不是新帝的孝顺,也绝非是新朝昌盛。
她想要的,是再不依附于旁人,哪怕是夫君,是儿子,她想要的,是自己站在权力顶峰,笑看天下。
前脚落入寒骨台,燕王后脚就将一切理顺。
站在铁栏杆前,前一步,是舍己,是不欲娴妃如愿,后一步,是苟且偷生,是傀儡。
他已不是当年的一心求死之人,他内心柔软,心有惦念,想要活着。天不遂人愿,他活着,就会有更多的人死在娴妃登顶的道路上。
前进还是后退,难以抉择。
而今再度听到萧雁南的消息,那日的场景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重现。他恍惚之中,像是没听明白来人之言。
疑惑抬头,来人很是乖觉,再道一声,“王妃今日一早离开,回榆北去了。王妃无心和王爷再续姻缘,陛下案头前那道折子,就没了拦截的必要,过几日下发礼部,着人撤下玉蝶。”
燕王思绪回神,一瞬间寒光四射。
自己阿娘是何等脾性,若说数年未见,燕王还有几分希冀,还有几分模糊,那一月左右的牢狱生活,将他心中的希冀和模糊,全然粉碎,毫不留情。
娘娘,不是个心胸宽广之人。
要她放过萧雁南,一道折子而已,太过简单。
燕王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盯着来人端看许久。这人一副禁卫军服饰,腰系佩剑,盔甲裹身。他记得,凡入皇城之人,除开有品阶的带刀侍卫,其余人等一概不可携兵器利刃入内。
依着他当年对禁卫军的了解,有品阶的侍卫,绯色袖章,而眼前这人,蔚蓝袖章!
燕王蓦地起身,一步到铁栏杆前,嘶吼:“你们想要对她做什么?”
那侍卫模样之人,毫不在意笑笑,“三两日陛下下了令,王妃就不再是王妃。寻常百姓,出门遇见强盗,匪徒,在所难免。”
“放肆!”
“哟,还当您是万人之上的王爷呢!这多日子,王爷还没看明白这皇城境况么,顺娘娘者昌,逆娘娘者亡。王爷您可是娘娘的亲生儿子,若是……”这人嘿嘿一笑,“自然要过得比我们这些货色好得多。王爷,”侍卫挑眉,“您说是不是?”
前来传话的侍卫没有多余的言语,像是专程来告诉燕王,王妃出城一般。唯余寒骨台中,燕王一声怒吼,一拳打烂铁栏杆。
碎裂开来的沫子,混着血水,乌糟糟一片,腥甜之气弥散。
这日晚间,燕王被人领上梳洗干净,迈入娴妃娘娘的怀德殿。
殿宇巍峨,红墙黄瓦,飞檐高耸之下,几个宫婢和小黄门,陪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玩耍。那小孩儿,华贵锦缎长裙,手持糖葫芦,眉飞色舞,抬头望天,
娇娇气气道一声,“阿娘,阿娘,哥哥什么时候来?”
屋内传来女子轻柔的嗓音,“不多久了,该来了。”
这小儿,该是盛安公主吧,那屋内应答之人,该是娴妃吧。
数年未见,他头次踏入娘娘居所,得见如斯温馨场景,燕王心中一阵嗤笑,原来,阿娘还和当年一样,会给孩子做糖葫芦,会柔声说话。
只不过,那人成了盛安公主,不再是阿丑。
阿娘,你可知道,刚到北地的阿丑,日日念着阿娘,每每想起阿娘亲手做的糖葫芦,都会开心醒来。
阿娘,不知道现如今,这样一声阿娘,还合不合适。
突然,陪着盛安公主玩耍的几个小黄门、宫婢,瞧见立在怀德殿门口的燕王,请安行礼。盛安顺着宫婢的声音看去,那怀德殿的匾额之下,一男子伫立。他墨色窄袖外袍,身姿笔挺,英武不凡。夜幕四合的光影,为他周身笼罩金光,平添几丝温暖柔情。
盛安欢欢喜喜蹦跶过来,“大哥么,哥哥么?我是盛安,六妹妹。哥哥,你怎的才来。”说着,拉起燕王的手,进去找娴妃,“阿娘,阿娘,你瞧瞧,谁来了,哥哥来了,你看看,哥哥在这儿呢。阿娘……”
兄妹二年迈过山水屏风,娴妃娘娘坐在南窗跟下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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