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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几个月她曾经听说,秦王府为着继母时常入内探望闺女很有些不悦。不过秦王轻飘飘一句话,她后娘便不得不乘船南下去和任上的爹爹团圆了。
柳溶月不禁有些疼惜地看着妹妹:她今天甚至不曾穿戴翟冠、蟒服,只是随意戴了金丝狄髻、穿件织金通袖而已。
柳溶月就很奇怪:从小最喜装饰的朝颜今天怎么打扮得如此简单?
既然妹妹如此不尚奢华,那么我按品正妆是不是有些太过郑重?
她抬起头来,果然见朝颜不掩酸醋地瞧着自己的衣衫头面,眼圈儿都有些泛红了。
柳溶月让妹妹看得有点儿不自在。她今天不过是循规蹈矩地穿了正五品宜人服饰罢了,并没有逾制的打扮呀!
柳溶月不知道,她的这身穿戴落入柳朝颜眼里,对方心里是如何翻江倒海!
柳朝颜这是第一次看见姐姐穿诰命装束,上回在长公主家是赴私宴,姐姐可没如此打扮。
姐姐戴了金线梁冠、戴了翠叶掩鬓、头上一对金凤簪还衔了珍珠挑串,赤金的灯笼耳坠在她头侧轻轻摇摆,姐姐穿五彩妆花大红袍、三襕璎珞裙,尤其是她腰间的碧玉带金光耀眼!
正五品诰命呢!
她这样光彩,这样尊重,这样狠狠地刺了她的心!
想她上元佳节轰轰烈烈嫁入王府之时,从未想过会落入今天这番尴尬境地。
本朝规制,亲王妃妾分作三等:王爷正妃尊贵荣耀、系出名门,她自是巴结不上;要封侧妃也得太后恩准,圣上钦封。她刚嫁过去的时候,人人见她宠擅专房,皆以“侧妃”私下称呼,可怜她这傻子竟当真了。现在长公主回朝,说什么要整肃皇家女眷奢靡风气,大姑子不由分说便将她这点滴虚名儿也给黜了。也不知她是得罪了长公主哪里?更有甚者,当时她出嫁,王府里说得花好朵好,红口白牙许诺至少要给她个三等夫人的身份。可是嫁过来大半年了,谁也不提这回事儿了!
这王府里的日子,柳朝颜是越过越慌,如此没级没品没封号,她又和王府里被宠幸过的寻常宫女有什么分别?偏偏在这么个时候,那天心难测的王爷啊,却忽然改了性一般日夜泡在王妃屋里,围着奶娘怀里的小世子团团乱转,再不进她的房了。
她便是好好妆扮起来去王爷眼前伺候,他也再不好好搭理她了。
这几天,朝颜倘若在王爷身边呆的时候略长一点儿,王爷便满脸不高兴:“你怎不去好生问候问候你那好姐夫、好姐姐?只在我眼前装什么蒜?”
想到这里,柳朝颜的泪汩汩地流了下来:娘让王爷逼着回南去跟爹爹团聚了。他们把她凄惶地扔在了京里!她过得好苦!
柳朝颜快委屈死了,她才是鲜花初开的年纪啊!她怎么能够失宠呢?
其实她今天来这里并非本意!不过是昨晚王爷淡淡地点头,说会上奏为她请封。
爹娘祖宗啊,要行此事,朝颜也是没有办法!
柳溶月万没想到妹妹居然哭了,她连忙掏出手帕给她擦脸。
柳溶月有些慌:“怎么这么委屈?为什么哭了呢?朝颜,你嫁到王府难道过得不如意么?”
对这个向来倨傲妹妹,柳溶月和苏旭始终态度不同的。
柳溶月记得自己曾拉着朝颜的小手在后院嬉戏;她记得妹妹在阳光下的娇嫩小脸;她记得她曾经扎着小手“呀呀”地向她跑来,奶声奶气地叫她“姊姊”;她亲眼看着她从个可爱娃娃长成了个秀丽少女。
无论如何她都是她的亲生妹妹啊!说不挂心是假的!
那一刻柳溶月是真地着急:“怎么了朝颜?有话你和姐姐说啊!”
柳朝颜强忍心酸,平定了好一忽儿,才勉强压下热泪。
她冤屈抢白:“姐姐何必明知故问?我如今在王府里被姐夫连累成什么样儿,你难道不知么?因为你们夫妇的关系,王爷都不进我的房了!”
妹妹这话说得突兀且不着边际,可毕竟做了大半年的知县,柳溶月虽不十分明白,也大概能猜到妹妹在说什么。尤其是她和苏旭刚刚从殷山死里逃生,又亲眼看见宋长史和歹人直挺挺地站在那鬼蜮的船头。
柳溶月不傻!她如何想不出那山里河里的腌臜事,都是尊贵妹夫的豪阔手笔?
更何况那天晚上,宋长史声嘶力竭地要杀她灭口,那可是这些日子柳溶月挥之不去的噩梦。
想到这里,柳溶月满心真诚地想和妹子说些利害:“朝颜!怎么是我和苏大人连累的呢?你知不知道王爷都在做些什么啊?你可知道那殷山、浑河出了什么可怕的事?不瞒妹妹说,前几天晚上,我和苏旭差点儿被宋长史灭口在殷山之上。朝堂波谲云诡,姐姐真没有找你麻烦的。”
说完这话,柳溶月就觉得妹妹满脸不可思议地瞧着自己。
果然,朝颜就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谁让你个妇道人家到处乱跑?谁让你两口子去那稀奇古怪的地方?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懂吗?谁家命官、命妇深更半夜闲逛荒山野岭的?也难怪人家不拿你俩当做好人!让人错杀了不也是活该么?”
听妹妹如此胡搅蛮缠,柳溶月顿时气促无语!
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忍下一口气,柳溶月好声好气地接着跟她解释:“妹妹不知道!殷山脚下的杨家坨里有许多村民为着饮水受污得了怪病。苏大人是此地父母官,小民受难怎能不去视察解救?我不过是跟着他去帮忙些医药上的手段。又带着衙役、又带着官差,还有兵马司的副指挥陪着,明明是公事。怎么能叫到处乱跑呢?朝颜,人命关天,不能置之不理!再说,你可知道那些井水是如何受污害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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