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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头,打断了朱厚照的话,声音轻轻的,带着一种与方才谈论火铳时截然不同的缥缈:“陛下……”
朱厚照正说到击发机的巧妙处,闻声顿住,看向她,只见她目光并未落在火铳上,而是望着窗外宫墙框出的一角灰蒙蒙的天空,眼神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他很少见过的怀念与怅惘。
“嗯?怎么了?可是这铳有什么不妥?”朱厚照关切地问。
回宫
李凤遥缓缓摇头,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回到朱厚照脸上,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带着些许涩然。“这火铳极好,臣妾很喜欢。只是方才听陛下说起带臣妾去试铳,比试,这般轻松自在,倒让臣妾忽然想起些旧事。”
她微微停顿,“想起还没入宫的时候。那时在民间,虽无这般精巧绝伦之物,也无前呼后拥的排场,但天地似乎广阔得多。开着客栈也不愁钱财与吃食,什么都有伙计帮忙。春日里,可以随心所欲地去郊外踏青,走累了就随意找棵树下躺着,看云彩变幻,听风吹过田野的声音。夏夜纳凉,街坊邻里聚在一起,说些家长里短、奇闻异事,虽粗鄙,却热闹鲜活……”
她说着,她似真似假的与朱厚照说起旧情,那时没有至高的身份,朱厚照还装着小二,店里的人惊叹他要入赘,目光穿透了层层宫墙,那时仿佛像另一个世界:“那时虽不知陛下,身上也无担着这许多干系,只觉得日子像是溪水,哗啦啦地流着,轻松又快活。不像如今,每一步都像是在钢丝上走,听着好听,脚下却滑得很,四周都是眼睛看着,喘口气都得思量再三。”
她最近闹出这么多事,往后还会闹更多的事,这得要皇帝的支持,她示之以弱,勾起皇帝的怀念,记得民间的自在,免得后面朝臣闹起来,他们在争权夺利时,他光记得她吃相不好了。
她还想回紫禁城,但不能直说,这事要先将感情巩固,免得出了
茬子。
她收回目光,看向朱厚照,眼中那点怅惘化开,变成柔软的歉意:“臣妾失言了。只是骤然得了陛下这般厚礼,想着能如同民间夫妻那般,得了新奇玩意儿便一同去试试,一时有些感慨罢了。”
朱厚照脸上的兴奋和得意慢慢沉淀下来。他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抹一闪而过的,对宫墙外自由天地的向往,看着她强将那点感慨压下,变回那个沉稳持重的皇后。
他心中蓦地一软,生出许多怜惜来。他何尝不知这宫禁是华丽的牢笼?他自己都时时想往外跑,更何况是她这样一个曾经天地任遨游的奇女子。
他伸手,覆盖住她放在锦盒边上的手,触感微凉。他用力握了握,声音放缓了许多,带着难得的温柔:“朕知道。”
短短三个字,却蕴含着理解。
他咧嘴一笑,那点混不吝的劲头又上来了,冲散了些许凝滞的气氛:“这有何难!宫里规矩多,朕就给你破例!你想试铳,朕明日就带你去清出一块地方,就咱们两个,再加几个可靠的侍卫,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打累了咱们就席地而坐,喝酒吃肉!若是嫌宫里闷了,等天气再暖和些,朕带你悄悄出宫去!咱们换上寻常衣裳,就去京郊,朕陪你跑马,陪你听风看云!就像你说的那民间夫妻一样!”
他说得眼睛发亮,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幅场景:“朕虽给不了你日日那般自在,但偶尔偷得浮生半日闲,朕还做得到!”
李凤遥看着他认真盘算的模样,看着他眼中为自己点亮的光彩,心中原先那点因朝局和束缚而生出的郁气,忽然就散了大半,将心比心,似真似假的话也变得真情起来,反而说不出什么瞎话了。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回暖,笑容变得真切而明亮:“好。那臣妾可就等着陛下这浮生半日闲了。”
在京郊纵马踏青,在西苑试射了几回火铳之后,朱厚照那颗爱玩闹的心算是暂时得到了满足,又被积压的政务拖回了文华殿和豹房。李凤遥也重新收心,将精力放回了宫内和她的谋划之上。
天气一日日转暖,宫墙内的积雪化尽,树枝抽出嫩绿的新芽,连吹过御花园的风都带上了暖意。
这日午后,李凤遥让人去店里召来了婉儿和吴芸儿。殿内熏香淡淡,她坐在窗下,手里捧着一盏新沏的雨前龙井,看着眼前两个愈发干练得力的女子。
“科举已过,京里各家客栈也总算能喘口气了。”李凤遥语气平和,带着一丝闲话家常的舒缓,“芸儿,这段日子你跟着婉儿,里外操持,辛苦了。做得很好。”
吴芸儿以前是宫里的,言行举止很是沉稳,闻言恭谨回道:“都是娘娘和苏掌柜教导有方,芸儿只是尽力做事。”
李凤遥点点头,目光转向苏婉儿,“京城这家店如今已上了正轨,客流稳定,名声也打出去了,是时候往外走了。”
婉儿点点头,去年就已经跟她打过招呼,她早已料到会有这一步。
“开春后,你便动身,往南边去。”李凤遥放下茶盏,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点,“苏杭、扬州,这些富庶之地,文人商贾云集,消息灵通,我们的店开在那里,再合适不过。具体选址、一应开支调度,你全权负责。遇到难处,便传信回来。”
“是!婉儿定不辱命!”婉儿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她很开心可以帮娘娘开疆扩土。
“至于京里这间店,”李凤遥看向吴芸儿,微微一笑,“便交由芸儿你代管。一应规矩都是现成的,你只需按部就班,稳住局面即可。可能胜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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