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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不结巴了。
此后这个男人就常常过来,说来也颇不可思议,每次他来之前我都有预感,好像是枝上的喜鹊叫得特别欢畅之时,好像是院子里的月季香气格外浓郁之际,总之,但凡有好事发生,虞仲夜就会来了。
因为老爷子的关系,这几年,对我巴结者有之,奉承者有之,惮畏者有之,只有他一个人如此平等地待我,对我说,我不是来找你外公的,我是来找你的。
那年我十四岁,本该满脑子异性姣美的面庞和青春的胴体。可我每天却只做关于虞仲夜的梦,有时梦挺好,有时又没那么好,但无一例外是每次我醒来之后,都会自己箍着自己的身体不停地发抖。
此后经年,我时常会回想,我到底是在哪一天爱上了他,是不是在那个月季飘香的仲春午后?后来我意识到,不,我爱上他在更早之前,早在他向一个绝境中的少年递出了充满善意的手掌,那少年就再也逃不掉了。
他就是我一场绵亘了十八年的梦,那么长,那么美,可一个叫刑鸣的家伙仅用几个月就把他夺走了,叫我怎么能够甘心。
想到这里,我再次翻覆在床,痛不欲生,泪下如注。我一遍遍在心里呼号,呼号那句全天下痴情人都会呼号的蠢话:明明是我先遇见他,明明是我先爱上他。??
情敌分外眼红
??我在家歇了一天才去的明珠台。踏进广播大厦,发现那些宣传位置的落地海报与超薄灯箱俱已换新,又换成了刑鸣与他的《东方视界》。
我在其中一张节目海报前驻下脚步,默默望着上头那张白皙俊美、拒人千里的脸,心中的艳羡与轻侮横冲直撞,数分钟后才勉强平息下来。我转身离开。
一进办公室,南岭便来找我,将一个快递包裹递在我的面前,说他的助理拿错了我的快递,他特意给我送过来。南岭曾是红极一时的网络票选“国民校草”,后来凭人气进了明珠台,跟着刑鸣实习时他说他是刑鸣的粉丝,跟着我时又猛踩刑鸣。我对南岭观感一般,自恃一点姿色与聪明,便要在媒体圈兴风作浪。他的粉丝倒会贴金,说他神似刑鸣而形似我——其实都差了海远。
我接过包裹,也懒得跟他道谢,抬眼看他仍杵着不动,便问:“还有事吗?”
南岭说,刑鸣回来了。
刑鸣重回明珠台一事,我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前天晚上在《新闻中国》的演播间看见了他,才得知了这个早已人尽皆知的消息。但其实这是理所当然的。他岂止是回来,根本就是凯旋。他以一期《山魈的报复》揭开了知名药企污染致人畸形的真相,近期刚刚获得最新一届中国新闻奖的提名。
见我又不说话,南岭继续说,赵台要见你。
我本已努力归整了心情,可这一句话又把我推进了谷底。
“原来……已经是赵台了……”我当然知道明珠台的台长已经换人了,只是冷不防听见,心脏还是受不了。我茫然地点点头,南岭也就自己出去了。
起身去新台长办公室前,我先拆了快递。我妈人虽未归,但托人给我寄了礼物,一只护身符。朱砂吊坠,通体殷红锃亮,正面雕着法相庄严的观世音菩萨,雕痕深不及发丝,背面是佛家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看来她还是很担心我旧病复发。这些年,我虽不常与她见面,但这种据说可以辟邪远祟、祈福祷祝的玩意儿却没少收,花花绿绿的堆了一抽屉。
吊坠旁还附赠了一张祈福卡,上头写着“妈妈永远是你的后盾”,笔迹端庄有余,飘逸不足。我认出这字并不属于我妈,而是出自她一个叫作石抱云的闺蜜。石抱云跟我妈一般年纪,一个寻常人家的寻常妇女,不比我妈明日黄花的年纪依然明艳照人,更没有我家如此显赫的背景。我见过石抱云几回,她待我挺客气,我也一直循礼地管她叫云姨,但我心里其实清楚,这个云姨多半不只是我妈的闺蜜。
想想也正常,自打被那个叫原野的男人狠狠背叛,我妈对男人这种生物厌恶透顶,就此转性也不一定。
走去台长办公室的这段路并不长,我却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如孤魂游荡。明明身边人来人往,但对我来说,少一个人就少了全世界。
在新台长办公室前,敲了敲门,听得一声,请进。
眼前人非梦中人,明珠台现任台长叫赵刚,五旬年纪,生得宽颌大眼方下巴,像个法相庄严的菩萨。
老话说,只有肤浅的人,才会以貌取人。听说这位新台长颇具内才,同样能写擅画,还会吹萨克斯。可惜我比肤浅更肤浅,盯着眼前这位菩萨,总忍不住将他跟他的前任作比较,越比较越觉得哪儿哪儿都天渊之别,失望极了,难受极了。
“来,坐吧。”赵台长一提音量,招呼道,“老陈,给小骆倒茶。”
我这才注意到,明珠台新闻中心的副主任老陈也在。他端来一杯茶水,冲我低眉一笑,又退开两步。一如所有戏剧故事里的小人一样,我得势时,他竭以逢迎之能,换作刑鸣风光,他也能当作他俩从未有过过节,颠儿颠儿地回头去巴结刑鸣。
赵刚抬眼望我,兴许顾忌我的身份,挺客气地问:“小骆,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没有压力。是刑鸣回来了,我得给他腾位置吧?”这会儿我又能把话说利索了,但这话委实阴阳怪气,大老板的脸色稍稍沉了下来,一旁的老陈也颇见窘态,一张老脸忽红忽白,一副傻狍子撞猎枪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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