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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堂而皇之地要给他开后门了。
济兰出身虽高,却很有几分“识时务”的智慧,鲜少有犟头犟脑的时候。
他瞪着万山雪的笑脸,突然把脖子一梗。
“我不。我要打雁!”
万山雪浓密的眉毛高高地挑了起来。
崽子们的酒也不喝了,都直勾勾地看着他们。邵小飞的表情更好笑,嘴巴张着,像是被塞了个滚子(鸡蛋)似的那么圆,但他很快调整好了,嘎嘎大笑起来:“你?你要打雁?”
万山雪的眼神像是在问和邵小飞一样的问题。
邵小飞的笑声没把济兰怎么着,可就是邪了门了,万山雪那怀疑的眼神几乎令得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说了,我要打雁!”
“打雁。不后悔?”
“不后悔!”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我自己说的!”
“行。那就在入冬之前,我要亲眼看见你打下来一只大雁给我。打着了,我让你做里四梁!”
济兰屏住了呼吸。而万山雪的眼睛,也眯了起来。
“打不着,就自己滚下山去,别当什么胡子了!”
青纱帐倒了,树叶子也变黄了。
这时候,平原上的胡子们没有了容身之处,就都去猫冬了。唯有他们在山上栖身的胡子,还能把这儿当成个安乐窝。上一次抢来的一队粮食,还有几乎是罗保林的全部财产,都足够他们逍遥好一阵子的了。
衣食都无忧,香炉山上的万山雪一绺,最近唯一的烦恼就是打枪声。
第一次在天不亮的时候就听见打枪声,史田第一个从炕上跳了起来,嘴里还喊着“谁来响(打)?!”,第二次再听见的时候,他只能不耐烦地翻个身,撕两条破布卷巴卷巴,塞进自己的耳朵眼。
济兰每天都在打枪。
他的时间越来越少,天气渐冷了,大雁也都飞回南方。一开始,他先用老槐树上的那串古大钱练,当然也练出了一些成果——但是这个成果,在打雁上面,就完全不够看了。他的腿日渐好了,几乎可以下地,下了地,还能稳稳地站上个半个时辰,但是他的子弹,却还是不能百发百中地射中一只大雁。
按照这几日大雁出现的频率,他推断,最晚立冬之前,他必须练到百发百中。他必须。不然的话……他忽然想到,那夜的晚风和自由。那滋味真不赖。
这一天早晨,济兰照旧悄悄起身,到后山去练枪。一只灰色的耗子在他脚边跑过,他熟视无睹。
他的手掌上磨出红痕,红痕上再叠红痕,最后红痕的颜色变浅变淡,皮肤却变硬了起来——这只舞文弄墨的手,也给磨出了枪茧。
一轮红日刚刚从天边升起。关东的朝霞同夕阳一样,是火烧般的艳红色。
他今早的运气很好,第无数次抬起枪口,对准了一队刚刚飞来的大雁。
“打雁的时候,不要打头雁。”
在他犹豫不决之际,忽然之间,他的后背贴上一片温热的胸膛,他握枪的两只手,也被身后的人的两只手握住,挪了挪,将枪口对准了队尾的雁。
“打了头雁,它们就乱了,花达(散)了,一通乱飞,更不好打。”
万山雪今早也忘记刮他的胡子,济兰感到颊边痒痒的,有一点微微的刺痛,他扭过脸,果然看到万山雪线条英挺的下巴上一片青青的胡茬。
“看我干什么。大雁都要飞走了。”
万山雪并不看他,那眼神很专注似的,只盯着那一行雁。
忽然,济兰的食指一热,是万山雪的食指,压在他的食指上,两根指头叠放在扳机上;那指腹很粗糙,似乎不仅仅握过枪,还握过锄头和镰刀。
“专心——”
万山雪轻声说,吐息喷在济兰的耳朵上,就像那晚他载着济兰回香炉山时一样。
“一。二。三。”
济兰的食指不受他的控制,“砰”一声枪响!一只大雁“噶”地哀叫一声,落了下来,落入山下,遍寻不见了。
“再来。”
伴随着这两个字,济兰身后的温度在一瞬间消失了,万山雪放开了他。
雁群果然没有散。济兰抬起枪,这把枪仍然是他的花口撸子,屏气凝神,这一刻,那群大雁在他眼中仿佛飞得很慢、很慢,慢得如同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事实上,又只有一眨眼那么短——
“砰!”
济兰瞪着一双眼底青黑的眼,望着雁群,望着那只翅膀一歪,倏然坠落的鸟儿,尔后不可置信地跳了起来!
“我成了!成了!打中了!”他真心实意地大笑起来,挥舞着他的花口撸子,像一个讨到了糖的孩子,转过身去,“万山雪!你看见没!我打中了!”
他只见到万山雪的背影,依稀看见他捂住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尔后扬手,对他挥了一挥,大约是说“听到了”。
济兰两只手抱着枪,突然感到无与伦比的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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