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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乍一听,就是一个头两个大,“姑娘,雨前龙井倒是有,可那龙山泉水、芍药甘露、菊花干瓣……要特地去采集才行,前后最快,少说也得一个时辰啊!”
“既然要这么久,为何还不去准备?”
莲心一脸的不耐烦,发了话,扭头就要上楼。掌柜的左右为难,又不敢不应承。可应承了,还怕备不来,急得站在原地直跺脚。
片刻间,却又见莲心踱了回来,眼角弯弯,“我家主子爷也不是个苛刻的人。这样吧,我们来时的马车,且借给你,那几个仆从,也跟着去。等到了龙山泉,备好了泉水和甘露、花瓣,主子爷满意了,自会好好打赏与你。”
掌柜的一愣,半天没明白她的意思,却也没敢多问,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
龙山泉是扬州很出名的一处泉水。其地,就在江都县。
从八角楼出发,若是脚程快些,来回也要两个时辰。可马车却不同,尤其那马还是千里烈马,是驿站专门用来传递消息的,此时被抽调了来,拴在富丽堂皇的车上,倒是大材小用了。
车夫在城内驾驭得很稳,出了城,就如脱了缰,不过半个时辰,就赶到了赵园。
龙山泉就在赵园内。经过赵家祠堂,顺着小径一路走,就能看见修砌得一阶一阶的石基,马车不能再往前了。从车上下来的几个人,除了两个身边的仆从,便是八角楼的伙计。伙计要看车,不能离开。那青衣的仆从临走时,掏出了一锭银子,塞到伙计袖子里,复又耳语一通。伙计心花怒放,忙不迭地点头。
龙山泉与玲珑花界隔亭相对,从远处看,泉水或深或浅,一处浓似一处,水面和水岸漫染着一层如烟的碧绿。
仆从两人神色匆匆,见四下无人,经过龙山泉,也不停留。等穿过月亮门,眼前一下子就开阔了,通畅的石桥连着院子外的青灰石板路,路的尽头,早有一辆朴素的马车等候。
待胤禛扶着莲心坐进马车里,车夫也不说话,甩起马鞭就赶着马往南跑。
龙山泉就在江都县,离着江都县大牢不过一二百里。此行一招移花接木、一招金蝉脱壳,掩人耳目,只为到江都大牢里见一个人。
车夫驾驭得很快,一路颠簸,不消半个时辰就到了息华山。两个人俱是仆从打扮,一青一灰,普通得很,脸上又蒙了灰,不熟的人很难辨认。
而八角楼那边,自有李卫身边最得力的侍卫守着。至于郑婉,已经在三楼安然入眠,没有两三个时辰都醒不过来。
时间有限,车上的人都很急,马车一路风尘仆仆,刚走到息华山山脚,却迎面来了一群乡民,包袱细软,扶老携幼,打眼一看,就看得出每个人都瘦得一副皮包骨的模样,不过几里路走下来,不断地有人倒下。
马车疾驰,车夫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到了近前,大喝一声,死命地一勒缰绳,烈马嘶鸣,堪堪停住了,高抬的马蹄却还险些践踏到前方的百姓。打头的几个人被吓坏了,跌坐在地上。马车内的人也好不到哪儿去,莲心一个不稳,撞在窗角上,饶是有他一把将她护在怀里,额头还是磕出一块通红。很狼狈地撩开车帘,入目的景象,顿时就让他们惊呆了。
一地的百姓。
男、女、老、幼,各个面黄肌瘦,衣不蔽体,每个人的脸都瘦得只剩下一对高高的颧骨,眼睛是凸的,更像是一张张干瘪的小嘴,空洞着,却张得大大的,盯着马车的样子,似要将这连人带车一并活活地吞下去。那头前的几个,还委顿地趴在地上,干瘦干瘦的身子,就像是刚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
“是灾民!”
胤禛一只手将莲心揽在怀里,一只手掀开窗幔,一看之下,脸色微变。而莲心捂着额角,忍着痛,跟着探头张望过去,目之所及,却见不远处的山脚下不断地有乌压压的一片蔓延过来,似黑雾,似浓云,定睛一看,还是灾民!
“皇上,我们得赶紧走。”她情急之下唤出口。
胤禛的脸上也显出凝重之色。是得赶紧走,迟了,怕是就走不了了。
“可怜可怜我们,给点吃的吧……”
羸弱衰竭的灾民,呼啦一下跪倒了一大片,却硬生生地堵住了前方的去路。为首的几个,不是老人就是孩童,一副副骨瘦如柴的胳膊,高高地抬着,眼神充斥着渴望,那涣散的眼珠绿幽幽的,就像是饿了好久的狼。
“你们为何会聚集在此地?”
车夫露出半个身子,扯着脖子大声问。然而话音刚落,却犹如泥牛入海,转瞬便被湮没在了人群之中。
“此地隶属江都县地界,他们应该是县里的灾民,出来逃难的。”胤禛在她的身边低声耳语,深邃的目光却片刻不离那不远处的山脚。
莲心点点头,目之所及,老弱病残,竟是惨不忍睹。
而此刻从山脚下涌出来的灾民,源源不断,已经越来越多,拄着拐杖、挎着包袱,一双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马车这边。他曾经查办过灾民造反的案子,因此知道那眼神的背后,藏着怎样的渴望。而对马车上的人而言,又代表着怎样的危险。
饥民如狼,所过之地,寸草不生,白骨遍野。那白骨,真的仅仅只是牲畜的残骸?若到了剥取殆尽的地步,遍道饥殍,诸物竭尽,什么父子、兄弟、夫妻……自相残杀,人皆相食。
已经不能再等,胤禛将幔帘放下,手紧紧扶着窗棂,断然喝道:“驾车,离开这里,快!”
话音刚落,马车外就响起了一阵凄惨的哀号。那声音穿耳而过,莲心捂着耳朵,还能听到那叫声的背后含着怎样的失望和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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