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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炎总是被归允真的笑话逗笑,他笑个不停,浑然忘了他曾经是个行尸走肉任人打骂的“鬼”。然而等他独自一人走到河边洗碗时,却面无表情地望着水面发呆,一动不动,良久良久。
终于走进云中城的那一天,林炎搁下了程慈递过来的药。
“你跟我说实话吧,”林炎低头看着碗中红褐色、散发着腥臭味的液体,“这药喝不喝,他都会死的,是吗?”
程慈也低着头,他道:“毒入骨髓,非药能救。这些药,最多只能压制,就算是压制,以他现在的身体,也是自损八百……”
“我明白了。”林炎把药碗推还给程慈,抬起头,微微笑着,“既然如此,那就不喝了吧。”
他太辛苦了。林炎想。
程慈转身默默地把药倒回药罐,又转过身来:“你之前与我说的……真要如此吗?”
“嗯。”林炎道。
“你要知道,这法子只能用一次。要是不能及时解救,那就彻底……”
“我知道。”林炎道。
“好吧。”程慈点头,“既然你打定了注意,那就在这两日做吧。再拖下去,恐怕连这也做不成了。”
“好。”林炎回头,走进车厢。
明明还没到秋天,归允真整个人却缩在厚被子里,裹得像茧一样,只露出一个头。见林炎进来,他偏了偏头:“到了?”
“到了。”林炎道。这是林炎第一次进车厢时不端药,归允真分明注意到了,但只是笑笑,也不问。他吃力地把手从被子里拔出来,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道:“天气真不错,我要出去走走。”
林炎转头看了看外面阴霾密布的天,对归允真睁眼说瞎话的行为不置可否,只道:“我陪你。”
林炎扶着归允真在街边慢慢地走。云中城虽没有十年前那样的繁华,依然是个大城,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每个经过林炎和归允真身边的人,都忍不住回头朝他们上上下下地打量,甚至有个牵着孩子的妇人好意提醒:“医馆在那边,你走反了。”林炎只好道:“我们不去医馆。”她手里牵着的孩子此时插了嘴:“棺材铺也不在这边。”林炎一愣,妇人已经捂住了孩子的嘴,尴尬笑道:“小孩子不懂事,不懂事。”然后匆匆走了。
林炎愣神的时候,归允真已经开始笑,笑得浑身都在抖。“我看起来,是不是像刚从棺材里逃出来。”林炎摇头,归允真拍了拍他的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归允真道。
“你要去哪?”林炎没有松开扶住他的手。
“等我一下,很快就回来。”归允真把林炎的手拉开,一个人慢慢地转过街角。
林炎站在原地默数:一、二、三、四……他一开始打算数到五十的时候就去把归允真拽回来,才数了四个数,他就改了主意,决定数到二十就走。
林炎越数越快,二十个数倒豆子一样地数完。他忍不住朝前跑去,转过归允真方才转过的街角,一条宅宅的小巷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
林炎急了,放声大叫:“真真,你在哪儿?”弯弯曲曲的巷弄传来模模糊糊的回声“在哪儿——”“哪儿——”“哪儿——”却没有归允真的回答。
一瞬间,林炎想起一条小狗。那是他儿时养过的一只黄色的小土狗,曾几何时,他每日放学就在门口叫它的名字,小狗不论跑得多远,总会在林炎下学的时候准时回来,跑到林炎跟前咕噜噜地滚倒。可是有一天,小狗没有回来。林炎满山遍野地找,一直找到入夜的时分,才在山坳的一个乱石堆里找到小狗——它不知道被谁打断了腿,白惨惨的骨头戳出皮毛外边,浑身上下都是血。林炎抱着它喊了又喊,可它确然已经死了,身体硬得像石头,血也结成了一块一块,零落如黑色的泥。这只一向有些笨笨的小土狗,在被人打得快死的时候,却没有跑回家,没有向林炎求救,而是偷偷跑到没人的地方,孤零零地死在外头。
人家说,它是太喜欢你了,怕你难过呢。
于是林炎被一种无与伦比的恐惧攫住。归允真也是这样想的吗?归允真也怕他难过,在知道自己要死的时候,他也偷偷地躲起来,一个人死在没人的角落吗?
不可以!
林炎发疯一样地撞开面前能看到的每一扇门,不管里面是店铺、民居还是有人值守的宅邸。被惊吓的人们叫嚷起来,很快有人喊着要报官,林炎恍若未闻,他把所有不是归允真的人推开。拉扯中,身上刚刚开始收口的伤处裂开了,梅花一样的血滴落在他身后,他感觉不到,只是往前奔。
忽然,喧嚣吵嚷的人群外边,一个很轻很弱的声音,劈开一切,将林炎钉在原地。林炎很慢很慢地转头,他们来时的拐角处,归允真背着双手,含着笑,静静地靠在墙边。见林炎转头看来,他启唇,又叫了一声:“炎哥。”
林炎朝归允真狂奔而去,没有多远的距离,他却像是奔了千年万年。等到他终于重新站在归允真身前的时候,他看到归允真心疼地抿起了唇。“怎么了?你哭什么?”
林炎愣住,抬手在脸上一模,才发现竟有满手的泪水。
林炎的手也在抖,他一把抱住归允真,发着颤道:“你别走,你别走,求你了,你别走。”
归允真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林炎的背:“我不走。我能走到哪去呀?我不走。”他用冰凉的额头贴了贴林炎的脸颊,道:“乖,别哭了,送你一个礼物。”
林炎松开环住归允真的胳膊:“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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