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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就喝一杯好吗?”初初说,“喝完就走。”
她们点了啤酒,在酒吧最靠近舞台的位子上坐下来。初初握着酒瓶,和她面前的那瓶撞了一下。
“干杯!”她说,撩了撩额前的头发,“我看上去还行吗?”
“不错。”美惠说。
“我又胖了。我自己知道。”初初说,“他喜欢瘦的,身上的肋骨摸起来就像一把琴。”
一个光头的男人走上小小的半圆形舞台。不是初初要等的人。
“大鸣通常都要晚些才会上场。”初初说。
一小簇光打在光头歌手的脸上。深陷的眼窝,他已经不再年轻了。他深情地撩着吉他,唱起一首很老的粤语歌。酒吧里的年轻人面无表情地听了一会儿,就各自喝酒聊天了。只有美惠一个人在心里跟着哼唱。听歌是很容易出卖年龄的。旁边的人聊天声音越来越响,不断迸发出一阵阵笑声。唱完一首以后,光头歌手看着下面,似乎想等这一阵吵闹过去再开始唱。等了一会儿,情况并没有好转,他又拨起吉他,继续唱了。美惠一直仰着头看着那个歌手,她只是觉得,要是那个歌手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也许就不会觉得太孤独。
“一到晚上就觉得手脚发冷。我得喝点烈的。”初初跑到吧台,点了一杯伏特加。光头歌手离开了舞台,但他喝了一杯酒,又重新回来了。
“唱点来劲的!”底下有人嚷道。但他一开口,又是一首舒缓的老歌。有人站起来走了。初初变得焦躁起来,很快把酒喝光了。
“再给我一杯,一样的!”初初拉住一个服务生,问他今晚还有没有别的歌手来演出。服务生摇了摇头,说他也不清楚。
服务生端着酒走回来。他站在那里,盯着初初从钱包里掏出钱来付账。他显然认定她已经喝醉了。
“钱不用找了,还要一杯。”初初看着美惠,“我请你喝。你平常都不喝酒吗?你难道就没有什么难过的事吗?”
“要是喝完了不用再醒过来我就喝。”美惠说。
初初摇晃着酒杯,用一只手拢起耳朵:“你说什么?”
美惠摇了摇头。她在等演出结束,然后马上离开。她早就该走了。可她只是不想让光头歌手太难过。
服务生又回来了,手里捏着那张粉红色的钱。
“嘿,怎么回事?酒呢?”初初冲着他嚷道,“你可别告诉我酒全都卖光了!”
“酒还有。”服务生顿了顿,“不过这是一张假钱。你恐怕得换一张。”
初初翻腾着空空如也的钱包,摇了摇头:“你只能要这张。我没有别的钱了。”
“可这张真的是假钱。在亮一点的地方就能看出来,都不用机器。”
“你的意思是就我一个人蠢,看不出来是吗?”初初从他手里接过那张钱,拿在眼前看着。“这是下午的两个姑娘给我的,”她对美惠说,“她们在我的摊子上待那么久,就是为了把这张假钱花出去。”她冷笑了一声,把那张钱揉搓成一团,攥在手心里,“要是陌生人就算了,可我们是认识的,去年在拉萨,我们住同一间青年旅社,还一起喝过酒。”初初转过脸来,迷茫地看着美惠,“这是为什么呢?”
“这很正常。”美惠说。
“你知道吗,”初初说,“和大鸣上床的女孩就是我的朋友。后来她还来向我道歉。我问她怎么有脸来。她说她觉得我会原谅她,因为我们是朋友。天哪,因为我们是朋友!”她“砰”的一下把酒杯摔在桌子上,“去他妈的朋友!”
“所以只有陌生人是最善良的,也是最安全的。”美惠苦涩地笑了一下。
“那些买了我首饰还请我喝酒的陌生人。”初初说,“我仰仗的全是他们的善良。”她挥着手臂说,好像在和那些不在眼前的人干杯。
“对不起。”服务生说,“你们可以先把钱付了吗?”
光头歌手终于唱完了最后一首歌。他收住声,怔怔地看着台下寥寥的观众,神情有些恍惚,仿佛刚从另外一个世界回来。
“谢谢。”他有点虚弱地说。
只有美惠一人鼓掌。走下台的时候,歌手转过脸来。他们看着彼此,短暂地、匆忙地笑了一下。也许这就是陌生人的善良吧。她回过头来时,初初已经不在她的座位上了。
“你说什么?他已经回西安了?”初初追着一个梳着鸡冠头的男人从后台走出来,“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我真的不知道。”男人拉上夹克的拉锁,朝门口走去。
“那你怎么那么确定他回去了呢?”初初跌跌撞撞地追到门口。
男人停下脚步,看着她:“你也可以再去他的住处找找看。”
男人要跨出门去,初初挡在了他前面:“为什么呢?他为什么不等到星期五的演出完了再走?”她对着他嘶喊。
那个男人不安地望了望酒吧里的其他客人:“每个星期都有星期五。他不能那么一直演下去,你说对吧?”
“可他至少应该再见我一面的啊……”
“他可能不这么想。”鸡冠头的男人轻轻地拨开她的身体,走出门去。
初初蹲在门口大哭起来。美惠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了,别哭了。要哭也等回到家再哭吧。”美惠抓住她的手,把她拉了起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人家幸灾乐祸地看笑话。”
“我只是想再看看他,这个要求过分吗?”初初号哭着,把脸埋在她的怀里。她感觉到女孩的眼泪穿过衣服,落在她的皮肤上。那些发烫的毒素轻轻地撞击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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