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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月后,他们恢复了通话,但没有再做爱。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很可笑,为什么要和黑檀保持这种联系,听他千篇一律的抱怨。可是对于乔其纱的生活现状,她永远保有不减的热情,这种好奇心,早已扎根,无法取缔。她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来怀念乔其纱的。
三如果不是一直翻到箱子底,绢险些错过了那条裙子。压在手提电脑和洗漱袋的下面,叠放得很平整。拿出来的时候,她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水味,不是乔其纱现在用的那款,衣服应该没洗过,大概就穿过一次,新布的气味隐约可以闻到。kenzo的柠黄色连衣裙,很明艳,绢好像只在少女时代,见过有人穿这样的黄色。上下用真丝缎和雪纺两种布料拼接,绛红和松绿的碎花,配上烟灰色日式和风图案,海螺袖,收身包臀的下摆长及脚踝。她特别留意到压满荷叶边的深桃心形的领口,非常低阔,那只紫色u形铁箍的胸罩原来是与它搭配的。绢把裙子比在自己的身上,看了看领口的位置,忽然很烦躁。她丢下裙子,跑去饮水机旁,咕咚咕咚喝下两马克杯的水。然而目光又返回到那条裙子上。它铺展在地板上,像一小块芬芳的花田。绢很奇怪,猫为什么不像平时对待她的衣服那样,从上面踩踏过去,而是小心翼翼地绕着它走。连猫都觉得这条裙子不同凡响。
她确信,乔其纱将在明天的婚礼上穿这条裙子。这让她变得很忧伤。事先对乔其纱讲好的,仪式非常简单,除了双方的亲戚之外,只有很少的朋友。穿得随意一点就好。乔其纱现在摆明是和她对着干。
过去五年,她都在谦让乔其纱,从来不与她抢风头,可是这一次,这次是她的婚礼,难道乔其纱不可以谦让一回吗?虽然这条裙子,算不得礼服,可是它未免太艳丽了一些,而且,难道胸口非要开得这样低吗?昨天绢才去婚纱店试过礼服,她租的是最贵的一套,上面镶满了碎钻,紧箍着胸脯,花苞形的下摆有三层。最重要的是,白色很纯正,纱的手感也很细腻,懂行的人都会知道它的价格不菲。可是现在她忽然觉得,那套婚纱很土。再纯正的白色,在这样明艳的黄色旁边,也会变得灰扑扑的。况且这团白色必须用来衬托她的端庄和安静,呆板地堆叠在一处,看起来很臃肿。而那团黄色,自由而热烈,它可以飘来飘去,可以叫嚷或者纵情大笑(她喝了酒,一定会这样做),喝醉了可以歪倒在身旁男人的身上。她和她的乳沟会成为整场婚礼的焦点,无疑。
现在,绢真的非常后悔答应乔其纱来参加婚礼。她根本没想过要请她,是一个她们共同的朋友告诉她的。乔其纱就打来电话,说她会来。绢婉言拒绝,可是乔其纱说,我和黑檀分居了,打算搬出去住,还没找到房子,正好可以回国玩玩,都一年半没有回去了。绢心里一酸,分居的事情,黑檀怎么没提呢,他肯定还在挽留乔其纱。绢本来还想再推辞,但她前几天听黑檀说,乔其纱为了让自己的脸变得欧美一些,专门飞去韩国垫了两块高耸的颧骨。难看死了,像个怪物,黑檀说。她很好奇,想要看看,这才同意下来。
因为乔其纱要来,她更换了举办婚宴的酒楼,礼服另选,婚纱照的外景地,也从公园移到了海边。原本打算草草了事的婚礼,忽然变得隆重起来。唯一遗憾的是,婚戒早就买了,上面的钻石太小了一些。
四电话响了。是母亲打来的:烛台还要吗?婚庆公司太坑人了,几个摆在桌上的烛台,要那么多钱!母亲的声音大得刺耳。姨妈和她一起去的,在一旁说:不要就不要吧,也不用这么大声嚷嚷。
你为什么总是胳膊肘往外拐,帮他们说话?
这两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从来北京的火车上开始争吵,整整一个星期,几乎没停过。应该乘地铁还是坐出租车,婚宴上的甲鱼要不要换掉,先到银行换新钱还是先去买喜糖……所有这些,都能作为一桩了不起的大事,有滋有味地吵上几个小时。就是这一次,绢忽然觉得母亲老了许多。年轻的时候,母亲心气很高,觉得姨妈庸俗,也不懂得打扮自己。现在,她终于老成了和姨妈一个模样。她们有一样圆胖的身体,用一样快的速度吃饭和说话。唯一庆幸的是,绢的家里住不下,她们白天往返于酒店和婚庆公司之间,晚上去绢的舅舅家住。这样,绢几乎不用和她们打照面。
绢觉得头疼得厉害,她有气无力地说:你决定吧。
那就不要了,怎么样?母亲说。
绢没有回答。
说话呀?
妈妈,绢终于说,婚礼能不办了吗?
你说什么啊?就为了几个烛台怄气吗?
不是,就是不想办了。
你疯了吗?请柬早就寄出去了,酒楼的订金也付了。母亲在那边大吼起来。
姨妈又插话了:我早就说过,你把绢惯坏了。什么事都要依着她。本来在青岛办婚礼,多方便啊。她非要在北京办。大老远让这么多亲戚都得赶来。这就不说了,可都订好了的酒楼,她忽然说要换,还换一个那么贵的。这个你也得依着她。所有的事都是我们做,她和青杨几乎没插过手,现在都忙得差不多了,她竟然又说不办了……
母亲打断了姨妈的话,尽量平静地对绢说:你不要再折腾了。等你结了婚,以后的事我不会管了。
绢挂了电话。母亲又打过来,她按掉。再打,再按掉。这样不断反复。过去她们的记录是三十五次。她坚信母亲是有轻微强迫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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