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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夫人长长地透一口气,沉了沉,目露担忧,“你跟皇上——”
贺兰悠笑容恬静,“他想看看我病了这三年,手中势力是否如旧。”
“要你只做不问世事安享尊荣的皇后?”
“要我做无视母家安危的废物。”贺兰悠笑意加深,平添几分不屑,“当初需得我与贺家竭尽全力扶持他上位,坐上龙椅了,想让枕边妻做笼中雀,忒无耻了些。”
话已说得特别重。贺夫人叹息一声,将女儿的手握紧了些,“不论如何,你是知道的,家中随着你进退。”
贺兰悠依偎母亲片刻,直起身形,“我这两日有些发热,您等下喝一碗防着过病气的汤药,再去看朝宁、暮安。”
只一提及那对生平所见最好看的雪团子,贺夫人便不自觉地笑了,“好,好啊,着实想他们了。”又痛惜地抚过女儿的面容,“你这身子,何时才能痊愈如初?”
“慢慢调理,总能寻到除尽病根儿的圣手。”不论自己信不信,贺兰悠只能这么说。。
夜了。
贺兰悠身着轻便的湖蓝深衣,坐在花园里的梧桐树下,面前的竹几上有棋局,酒水果馔。
萧灼踏月而来,手中一把折扇,“你倒是清闲。”
“素来如此。”贺兰悠噙着笑起身行礼,“问皇上安。”
萧灼扶她一把,遂相对落座,亲手斟满两杯酒,递给她一杯,打发了彼此服侍在侧的,“我回来一阵子了。”
“听说了,先去哄孩子入睡了?”
“嗯。”萧灼执杯在手,面露些许倦怠,又显得格外地静,“早间左都御史禀报,两名御史同时选了今日悬梁自尽,他觉得蹊跷,请求彻查。。”
贺兰悠眉宇平宁,“他算得上心明眼亮。”
萧灼无声地笑了笑,“一如既往,又收到了言说皇后跋扈善妒的折子,要我听从太后主张,添新人进宫。”
“太后的主张也罢了,添新人大可选秀。要不然,全是巴结太后进宫来,谁能容得下谁?”
萧灼凝着她,“选秀?心里话?”
“自然。”
萧灼与她碰了碰杯,喝一口酒,“你的意思是,这三年来的若即若离,是余生写照?”
贺兰悠柳眉轻扬,“臣妾恪守规矩,怎么成了与皇上若即若离?”
“我要与你做白首不离的夫妻,你要与我做拘泥于礼数的君臣。”
贺兰悠好笑,懒得理会了,默默喝酒。
“有些事你知道,我是迫于无奈,为何从来不肯体谅?”萧灼静静地质问她,“当初父皇性命垂危,为东宫添人,我能抗旨不成?你难产,的确是太后所为,可彼时我刚登基,皇位不稳,难不成要破了以孝治天下的名头,问罪太后?”
“这些话说的好没意思。”贺兰悠用目光审判着他,“东宫添人时,先帝让皇上和太后做主,皇上并没提出任何异议,由着贺兰雪进宫,年年月月膈应人。不论是怎样出身的女子,皇上既然准许进宫,为的只是做摆设?谁信?”
“你不信我。”
“皇上利用女子挟制一些门第,早已成事实。”贺兰悠明眸雪亮,清越的语声有着入骨的寒凉,“至于太后算计,臣妾愿赌服输。而在如今,皇上与太后联手,用臣妾兄长性命开玩笑,是不是过于无耻?”
萧灼下颚抽紧,手中酒杯越握越紧,“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明白?不论帝王、皇后,眼中该有的只有天下,为了天下,没有不能舍弃的人。”
贺兰悠盈盈一笑,过分明亮的眸中充斥着挑衅,“臣妾深以为然。如今谢国公死了,谢世子成了废人,两名致力于污蔑贺家的御史也已去见阎王,请皇上牢记初衷,没本事活着的官员,那就是该死,是皇上理应舍弃的货色。”
萧灼端详着贺兰悠,良久,忽地一笑,现出亮闪闪的白牙,“话说到这地步,足见你对我早无情分可言。”
“臣妾只是诉诸实情,比不得有些人,先将无情无义之事做尽。”
“可曾想过,这样一来,贺家会成为我的眼中钉。”
“鸟尽弓藏,岂非始于先帝垂危之时?”贺兰悠笑眉笑眼的,“先帝的制衡之术、驭人之道,皇上不是深以为然,处处奉行么?”
萧灼一口饮尽杯中酒,给自己斟满,解嘲地一笑,“罢了,伤情分的话不需一次说尽,喝酒。”
“臣妾尚在病中,不宜多饮。”
“我还以为,小事上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会迁就。”
“该守的规矩要守,不该吃的苦自然要避开。”
“这又是何故?你对我就算颐指气使又何妨?”萧灼说,“你手中的底牌摆在那儿,最清楚我不会也不敢动你。”
“习惯是很可怕的,明里暗里,臣妾理应守着规矩,省得哪日失言,被人寻到短处。”
萧灼轻笑出声,亲手剥了荔枝给她,“不论日后如何,只盼你始终保有这份坦诚。”
“但愿。”
之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商定了一些事,壶中的酒大致被萧灼喝掉。
末了他起身,携了贺兰悠的手,“该睡了。”
饶是她将很多真相拆穿,言辞歹毒,他仍旧不会下她的面子。既来了昭阳宫,便不会中途离开。
歇下之后,夫妻二人再无言语。
一早,贺兰悠醒来时,萧灼已经去了两仪殿。
昨夜他的到来,其实是前来道别。与曾经重如山深似海的情意。
到何时贺兰悠也承认,自己曾被他如珠似宝捧在手心。可她也再清楚不过,旧日不可回,浓烈的爱已成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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