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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都不提,我怎么可能常年记挂在心?”萧灼落子时带着些火气,这火气是因她的语气而起。
怎么样的男子,都不想被妻子轻视。
贺兰悠即刻落下一子,“没有磨烦陈年旧事的习惯。”
她把他气得不轻,棋局上则是步步紧逼,形成莫大的压迫感。
“何止如此,怎么样的旧账你都不提,不定何时就给我迎头一击,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特别有意思?”
“想多了。”贺兰悠一脸无辜,“我以为,天下的男子都不喜絮叨的妻子;我更以为,不磨烦旧事是个好习惯,没必要改。”
“该说的还是说出来为好,哪怕只是提点对方。”萧灼瞧着已经厮杀得难分难解的棋局,缓和了语气,“毕竟我们要携手此生。”
贺兰悠语气散漫:“所谓携手,貌合神离也算?”
萧灼蹙了眉,沉了好一阵子,落下一子后才道:“你亲口说出貌合神离,足见对我早已没了昔日的情分。我一直惧怕你我变成这样,所以一直希望你对我坦诚相待,说出所有的不满。今时今日,仍旧为时不晚。”他认真地看着她,“在你心里,我到底做错了哪些事,你不妨从头说起。”
“为时不晚?这话说的可真好。”贺兰悠仍是立刻落子,“在我看,却是什么都晚了,足足晚了好几年。”
萧灼这边已隐隐现出落败的趋势,他视线不离棋局,语气明显冷淡几分,“听起来,你有些悔不当初的意思?”
妻子否定全部过往的这种可能,让他动怒。
“自然,后悔的事多了去了。”贺兰悠说,“但不论何事,我先想到的都是自己的对错,若自己过错也多,便不会提,因为说再多也无用,只想深埋心底。”
“不论你或是我的过错,全说出来。”
“好,那就捋一捋我们的曾经。”贺兰悠沉了沉,缓声道,“五岁起,我或是随祖父到任上,或随着父亲到任上。父亲袭爵后,祖父已经不在,他去哪里,都是一家人一起。到了十来岁,我常在京城和父亲的任上两边跑,母亲哥哥不放心,哪次都要陪着我。”
贺家长房重情,凡事齐心,萧灼看了这些年,自是一清二楚。
“当初皇室中的几位皇子,都是在军中与我结缘,因为先帝要历练你们,要你们知晓何为军心,明白军权有多重要。可你历练摔打了那么久,真的明白何为军心、军权么?”贺兰悠凝着低眉敛目的萧灼。
萧灼没言语,因为知道她并不是要他回答。她只是在委婉地告诉他:你并不明白,什么都不明白。
贺兰悠继续数着自己的过往:“及笄之前,我不再四处走,与母亲留在京城,有了花神节上的一舞,有了与你的倾心定情。但定情之前,我犹豫过一段时间,这你应该不会忘记。”
萧灼颔首,“因为你的家门,你其实从不想嫁入皇室,那样会让贺家卷入朝堂的云谲波诡。你这些顾虑,从没瞒过我。”
“没错。”贺兰悠自嘲地笑笑,“于是你写信给家父,说此生只想做个闲散王爷,与我守着一份安稳度日,且赌咒发誓,此生不纳妾,毕生只我一人在侧。因此,父亲特地回京一趟,看出我是打心底在乎你,便反过头来劝我:女孩子不要顾及那么多,只要顾及自己的一生。那时,他对你的誓言深信不疑。”
萧灼有些不自在。任谁也自在不了。
“怪不得你不信有神灵,真有神灵,你早五雷轰顶了。”贺兰悠语气轻蔑。
萧灼沉默下去。
“赐婚后,先帝要立你为储君,亲自设局,搅和得你的手足齐齐向你下手,他要你将手足一一击溃,他相信你做得到,因为你已经有贺家那般的后盾。”
萧灼轻轻颔首。
贺兰悠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做太子妃之后,我才转过弯儿来,那期间的大事小情,我与父兄给你的都是两种选择,一种是走到今时今日,一种是你可以保有初心,到何时也可脱离是非,做无心皇权的一个王爷。
“可你哪一次的选择都利于争储,且能给我们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毋庸置疑,那时候,先帝已经向你透露了立储的心思。
“对,你可以说,想给我这世间一切最好的,所以才做了那样的抉择。只是,你有没有问过我,我眼中最好的一切是什么?”
萧灼觉得口干舌燥,端茶喝了一口。
“册立太子、太子妃之日,我对你说,我想要的不是这些。你对我说,这样除了更好的光景,一切都没变。
“我说那不可能,寻个合适的机会,请旨将我废黜。我说的是心里话,那时我根本想象不出跟一群女人消磨一辈子的情形,太可怕了,真觉得可怕——你说什么跟以前一样,我压根儿不信。
“可惜的是,废黜的话说出去没多久,我诊出了喜脉。
“我始终对两个孩子有愧,因为怀着他们到五六个月的时候我还在想,要不要给自己一碗堕胎药。”
萧灼眼角一跳,讶然看着她。
“先帝那时病重了,贺家面临的凶险更多,我终于明白,不论我退或不退,孩子留或不留,都没什么区别。皇室争斗只要曾经介入,贺家便只有生死两条路。”
萧灼清一清嗓子,问:“那时就已彻底不信我?”
“到何时你也得承认,没贺家没我,你登基无望。”
萧灼没犹豫,“我承认。”
“你与我与贺家,本该是事后一拍两散的盟友,因为合力促成一件事期间,相互都把大部分家底亮了出来。我这样的人做皇后,贺家这样的门第成了九五之尊的岳家,招致的只能是无休止的猜疑忌惮。譬如最近的事,是不是我做的,你都自一开始坚信是我,为何?不正因为你知晓我诸多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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