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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爷爷强压的怒气蹭一下窜了上来,花白的胡子因气愤微微颤抖:“老二!”
他喘了两口气:“当年分家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这辈子都不会把木工手艺传给别人,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不必时时刻刻把这事挂在嘴上。”
他本就是陈述事实,偏偏纪柏破防了,他大声道:“是!你不传!老大能做货郎,他儿子能去读书,我呢?我就得守着那两亩田过一辈子!穷一辈子!”
他嗬嗬地喘着粗气:“都是儿子,你就是偏心,小的时候我跟你学木匠,长大了你却告诉我往后不能再当木匠了。”
纪柏眼睛都红透了:“纪宁前些日子在村里卖那些竹节人,是不是你教的?”
“这些天你总往山上去,我听人说过了,你经常背着木头和竹子下山,没几天大哥就带着宁姐儿往镇上去了,就是卖那些木工玩具是不是?”
纪柏越说越生气,脸都泛着扭曲:“不传给我,却传给一个小丫头片子,我都不知道爹你是怎么想的,我可是现成的木匠……”
“够了!”纪爷爷哆嗦着嘴唇,“当初我教你木匠手艺的时候就告诉过你,师父严厉,未必愿意咱们用这活挣钱,你大哥觉着不稳定,心里不踏实,所以才去跑的货郎,偏你不肯,死活赖着要学,后来为了做木匠生意,连我这个爹都不要了,如今又有什么好说。”
纪柏像是被临头扇了一巴掌,脸色也通红起来。
当初他跟着爹学木匠手艺,留在了开德府的木器行,后来爹和师父起了矛盾,他确实……确实为了手艺顺从了师门,几乎与家中断了联系,直到后来行里人事倾轧,他混不下去才灰溜溜地回到了这里,做个木匠糊口。
可那时,他爹的心已经凉透了。
“我……我不是……”
“不是什么?!”纪爷爷却不再给他机会,“你不是觉得我这点乡下把式上不了台面,比不上你师父的高门大户?你不是觉得家里拖累了你,挡了你的前程?如今在外头混不下去了,回来怪我当年没拦着你?怪我手艺不传你?纪柏,你有没有良心?”
纪松在一旁听得眼眶发红。
纪宁大概捋了一些,纪爷爷之前跟着开德府的木器行的师父学做木匠,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和师父分道扬镳,估摸着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师父勒令他往后不许用木匠手艺挣钱,纪爷爷大约有股子犟劲在身上,便当真不做木匠。
结果他之前教了一点纪柏木匠的手艺,还带着入了行,一起在木器行,纪爷爷被师父逐出师门的时候,纪柏为了以后的生计,选择站在了师父那边,后来木器行里出了些事情,纪柏回了西店当村,成了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小木匠。
在她梳理情况的时候,纪柏脸色扭曲起来:“我没有良心?我要是没有良心,当初我就不该借钱给大哥,让宁姐儿发热死了算了!”
“二弟!”提到女儿的病,纪松刚才没吭声的,这回憋不住了,“宁姐儿只是个小孩子!嘴下积德!”
纪柏话说出口就觉得不好,这会儿却也只能梗着脖子继续说下去:“总之,爹你当初说了不把木匠手艺交给别人,便要说话算数。”
纪爷爷还要说话,纪宁却站出来:“我在村里卖的那些东西,都是我自己琢磨的,阿翁只是心疼我,帮着我削了几根竹子,顶了天也只有阿翁顺手帮了忙,我看了几眼学会了,自己试着复刻了一下。”
那些榫卯结构纪爷爷做了一遍纪宁就学会了,纪爷爷只是偶尔指点几句罢了。
“二叔,你觉得阿翁现在做的这些,算得上是您当年想学的木匠生意吗?”
纪柏被噎了一下。
正儿八经的木匠生意当然学的不是这些小玩意儿,而是柜架床桌这些大东西,小东西在当时木器行的行当里,都属于练手和不被看得起的小道。
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刘氏在一旁看着,眼见着钱已到手,再吵下去自家男人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反而更丢脸,连忙上前打圆场,用力扯了纪柏一把:“哎呀,都是陈年旧事了,还提它做什么!爹,大哥,钱我们收到了,谢谢你们惦记着,天不早了,你们吃饭了没有?你们快回去歇着吧!”
她几乎是半推半搡地把还想说什么的纪柏往屋里推。
纪爷爷看着二儿子那副模样,满心的怒火转为了疲惫。
他重重地叹口气,不再看紧闭的房门,只低声招呼儿子、孙女:“走吧,回家。”
回去的路上,纪爷爷回头看一眼老实安静的纪宁,半晌才开口:“你二叔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当初借钱治病是我定下的主意,便是拉下我这张老脸,也不能真叫你发热病死。”
他说这话,纪宁反倒在心里长叹了口气。
他们离开了纪柏家,屋里,纪柏已经冷静下来了。
刘氏给他倒了杯水,转头坐在桌子上,把那两串铜钱挨个数了一遍:“一个子儿也没少。”
她美滋滋地把钱重新串起来,忽然回头问纪柏:“这几天大哥家里发财了不成?怎么一下子能掏出两贯钱来?”
纪柏心里正烦躁,随口道:“那边家里什么情况你还不清楚?许是青姐儿给了钱,她在大户人家做丫头,有个什么赏赐也正常。”
刘氏比他可敏锐多了:“不对,青姐儿要是有,还用等到借咱们的钱?那边府里手指缝里随便漏点什么都够咱们使的了,肯定不对。”
她咂摸了一阵子:“我最近听见豆子娘说,大哥和宁姐儿经常往镇上跑,租了人家的牛车,回回都是大包小包的,指不定是去镇上挣钱去了。”
纪柏眉头一动,嘴上却说:“镇上能挣个什么钱,你别瞎说。”
刘氏哼一声:“要我说,你就是太老实了,爹说没教就没教?宁姐儿一个十岁的小丫头能懂个什么?瞎琢磨能琢磨出那些东西?咱们景哥儿也算聪明的,到现在还拖拉个鼻涕到处玩,宁姐儿比咱们儿子还小三岁呢。”
她在那坐了一会儿,又觉得闷,起身把窗户打开了。
窗户刚打开,一股肉的味道就飘了进来。
纪家两个人是分了家的,当初纪家不算富裕,找村长分宅基地也是分的相邻的,两家几乎是紧挨着,谁家吃点什么,光闻闻烟囱气都能闻出来。
刘氏一拍桌子:“大哥家里是真富裕了,不年不节的,安哥儿也没回来,都吃上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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