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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娇艳的脸庞在睡梦中卸下了所有的骄矜与防备,显出一种近乎稚气的柔软。
他无声地站起身,解下自己身上那件月白色的薄绸外袍,动作轻缓,悄无声息地走到贵妃榻前。他俯下身,小心地想要将外袍盖在她身上。
一只微凉的手猛地伸出,快如闪电,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蛮横。鹿寒猝不及防,被她这骤然爆发的力气猛地一拽,整个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惊呼声卡在喉咙里,直直朝着贵妃榻上扑倒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了浅眠的紫嫣郡主。她倏地睁开眼,长睫颤动,眼神里还残留着初醒的迷蒙,如同蒙着一层江南湿润的雾气。
视野里,那张朝思暮念的、属于“沈钧钰”的脸,就在眼前!那么近,近得能看清他纤长的睫毛,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脸颊。
是他吗?是他终于肯靠近自己了?还是那恼人的香让她产生了幻觉?
所有的顾忌,所有的身份之别,在这一刻都被那迷香和心底疯狂滋长的渴望彻底焚毁。一股无法抗拒的冲动席卷了她,如同决堤的洪水。
“唔……”鹿寒似乎完全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紫嫣郡主才从那片混沌滚烫的迷雾中艰难地挣脱出来。
真像啊……那眉眼,那鼻梁的轮廓,尤其是抿唇时那点清冷的弧度……简直像是从她心底最隐秘的渴望里拓印出来的。
可那眼神深处,却少了沈钧钰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拒人千里的疏离与深不见底的沉静。
甚至……似乎还藏着一点她看不懂的、极快闪过的算计?不,一定是她看错了,是那该死的香让她眼花了。
窗外,夕阳的余晖早已消失殆尽,浓重的暮色如同墨汁般浸透了窗纸。不能再待下去了!必须立刻离开!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了所有的迷乱与余温。紫嫣郡主猛地从贵妃榻上坐起,几乎是跌撞着站起身,脚步虚浮地快速走向门口。手搭在冰冷的门栓上时,她顿住,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慌乱,从自己怀里摸出一张银票,看也没看面额,几乎是带着一种急于撇清关系的仓皇,胡乱地反手丢在了身后不远处的琴台上。
银票轻飘飘地落下,盖住了琴弦。
至少,这片刻的幻象,暂时填补了那蚀骨的空洞。她不再停留,拉开房门,身影迅速没入外面渐浓的夜色里,像一缕急于逃离的幽魂。
房门合拢的声音轻响。
贵妃榻上,一直“昏睡”着的鹿寒,眼皮下的眼珠微微动了动。几息之后,那双眼睛倏然睁开,里面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半分迷乱或睡意?只剩下冰水般的冷静和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
他慢条斯理地坐起身,赤着脚,踩在冰凉光滑的地板上,无声地走到琴台边。两根修长的手指捻起那张被随意丢弃的银票,对着窗外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微光。
“壹仟两……”他低低地念出上面的字样,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一种玩味的腔调。指尖在“壹仟两”那几个工整的墨字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嘴角一点点向上勾起,最终弯成一个冰冷又得意的弧度。
“啧,”他轻嗤一声,随手将那银票丢回琴台,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市侩的精明和得偿所愿的满足,在空寂下来的幽室里显得格外清晰,“看来还是只肥羊。”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这一桩买卖,值了。”
笑话
鹿寒踱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棂。庭院里,之前那刻意营造的清雅早已被暮色吞噬,只剩下黑黢黢的树影。
远处前楼隐约飘来的丝竹调笑之声,此刻听来只觉得俗不可耐。
“也不枉费我,”鹿寒望着窗外浑浊的夜色,喃喃自语,脸上那副刻意模仿的清高孤傲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市井商贩盘点收益般的算计和隐隐的兴奋,“对着那张脸,使出浑身解数去取悦这位心有所属的大小姐。”他微微侧头,仿佛还能嗅到空气里那尚未散尽的、甜得发腻的暖香。
那香气,此刻闻来,只觉得廉价又可笑。
……
房外,守候的宫女玉兰度秒如年,掌心全是冷汗。终于,门被从内拉开一条缝,一个纤细的身影闪了出来。
玉兰几乎要瘫软在地,长长地、无声地舒出一口浊气,仿佛溺水之人重获呼吸。她急忙上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郡主!您可算出来了!再晚一刻,奴婢……奴婢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咱们得快些动身,再耽搁,城门一闭,夜路难行,恐生不测!”
紫嫣郡主祁紫嫣只是微微颔首,声音有些异样地低沉沙哑:“走。”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郡主?”玉兰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丝不同寻常的沙哑,心头猛地一跳,借着廊下昏暗的灯笼光,小心翼翼打量郡主略显苍白却透着一股奇异慵懒倦怠的脸庞,“您的声音……怎地有些哑了?”
紫嫣脚步微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声音平淡:“方才在里头听人弹了会儿琴,听着听着竟睡着了,想是……着了点风。”这解释轻飘飘的,落在玉兰耳中却像隔着一层雾。
马车早已候在山门外。车夫是个老手,鞭子一扬,车轮便稳稳地碾过青石板路,速度极快,却又异常平稳,直奔金陵城门而去。终于在城门沉重的吱呀声中,堪堪赶在落锁前一刻,驶出了这座繁华又压抑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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