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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仰只是淡淡回了句,他们却仍旧揪着不放。我正憋着火想开口替他说话,外婆先出声了:“我们这些长辈的,别总拿孩子的感情打趣。再说了,谁说就一定得找女孩?”
“哟,秋姨这话可有意思了。”小叔吊儿郎当地笑着,“也是,外国人本来就开放点。”
“季韫,说话放尊重点。”爸爸的语气立刻冷了下来。
“大哥又在这上纲上线。”
“季韫!”爷爷一声喝止,威严不容置疑,“别在这儿捣乱。亲家母说得没错,小辈的事你少掺和。”
小叔还不知趣,咬着不放:“那爸,你能接受你家孙子喜欢男的吗?”
我身子猛地一震,差点被没咽下的饭噎着。
“怎么,你家那个是同性恋?”爷爷一听,脸色当即沉了下来,狠狠瞪了我那满脸死气的表哥一眼。
“爷爷,我都订婚了”表哥勉强吭了一声,脸拉得像条快翻肚的鱼。
“爸,我是真没想到你嘴里能冒出这种话。”小叔仍旧在那里笑,像踩着别人的敏感地带起舞。
“懒得管你们。”爷爷终于拍了板,语气冷得发铁,“别的都随便,唯独这件事——谁都别给我来真的。”
这话一出,我整个人的情绪瞬间跌入谷底。
餐布下的脚焦躁地抖个不停,捏着筷子的手青筋绷紧。我仍低着头,盯着碗里的饭菜。那些我平时爱吃的食物,此刻却完全失了焦,仿佛被一只巨掌揉碎成婴儿辅食,色泽丑陋、质地黏糊,恶心得让我头晕。那饭像是堵在喉咙口,黏住通气的管道,快要窒息了。
“都别说了!过节呢,别坏了气氛。”外婆强硬地打断,声音像一道拦在我情绪崩塌前的堤坝,勉强带来一点安慰。“老季,就算我们的小辈是那样的,又怎么样呢?我们支持不就好了。”
“汝秋啊,我不是反对这个。”爷爷的声音一遍遍地冲击着我的耳膜,“但你让我家孩子是同性恋,我接受不了啊。再说了,你去问问老温,他肯定也和我一个想法!”
我简直要崩溃了。
别说了,全都别再说了!我根本吃不下饭。外婆的好意我当然明白,可我只想让她别再继续。鼻头酸胀,大腿忽然被一只熟悉的手覆上。换作平时,我肯定会抬头去看岑仰,但现在,我只敢缩着、躲着,在安全的地界老实待着,不敢出声。
“得得得,都别说了。”奶奶在一旁挥手打断,硬生生把话题转了过去。
这顿饭吃得极其难受。
饭后,我坐在客厅沙发上,两眼空洞。岑仰就坐在我身边,但我却几乎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他不能在众目睽睽下抱我、环着我的肩,亲我、安慰我。
没过一会儿,外婆也过来了。她没多说什么,只是走近,把手掌轻轻覆在我后脑勺上来回抚摸,最后才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我乖孙别怕,好吗?你爷那人是一根筋,你外公他也不敢真和我唱对台戏……再说了,你也没必要把我们的看法看得那么重。”
“外婆。”我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我都知道……”
院子那头闹哄哄的,传来清晰的喧嚷声,是白天准备的烟花秀要开始了。
“你俩一起出去看看烟花?”
“不了。”我迅速扫了眼四周,见客厅里已没人,这才悄悄碰了岑仰一下手,“我去房间阳台看。”
“行。”外婆摸了摸我的脸颊,温柔地说:“你先上去,我跟小仰说几句话。”
我抬头望了他们一眼,没多说什么,转身往楼上走去。
第一束烟花在夜空中绽放时,岑仰还没上来。
我蜷在阳台的摇椅里,冷风迎面扑来,脖颈不自觉往衣领里缩,双臂紧紧抱着自己。楼下喧嚣声不绝于耳,烟花绚烂明亮,我既感受不到过节的热闹,也无法从那烟花中汲取到半分温暖。好冷,冷到我大脑皮层里像生了层冰霜,连思绪都被冻住了。
这时,玻璃门因抽拉发出一阵轻响,岑仰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条毛毯,刚发射的烟花正好在此刻炸开,光芒洒落在他脸上,映入那双蓝色的汪洋里,闪烁着一瞬的火星。他坐在我身边,将毯子搭在我身上,然后从背后抱住我,头抵上我的肩,温热的呼吸扑在我颈侧。
“哥哥不看烟花吗?”我一开口,就觉嗓子发紧,说话带着快要哭出来的鼻音。我憋很久了,眼眶直发红,酸痛得厉害。
“我爱你。”
岑仰的声音低低的,从右下方飘进我的耳朵,箍在我肩膀的手也收得更紧了,“季凝遇,你要记住,不论什么时候,我都爱你”
我听他说过“喜欢”,听他在床上用法语跟我告白,但“我爱你”这三个字——这句中文的、郑重的“我爱你”,我倒是头一次听他说。他不曾在我撒娇时说出口,无论我请求多少次,却在这一刻突然给了我。
“你干嘛突然说这个?”我从毯子里探出手去摸他,顺便把毯子也分了一半,“说这种话……你不会是想离开我吧?”
我问得小心翼翼。在这种境况下,我远没有以往的自信,心里的情绪翻江倒海,不安像潮水一样阵阵涌来。
“我说过,我不会主动离开你。我只是想告诉你,在你反复徘徊、内心动摇的时候,不用顾虑我。”他提高音量,语气稳重而清晰,“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你的忧虑。我只想在你不知所措时,给你笃定。”
他这句话落下时,没有誓言式的沉重,却有着实实在在的力量,拂开我胸口积压的浓雾,很大程度上给予了我真实而持久的支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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