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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来是舒家的孩子!”那人还是不转身,话音更冷。
那人冷淡的一句话里,含着一种轻蔑之态,舒仪敏感地察觉到他态度中一丝细微变化,不敢再吭声,站在离火光三米远的地方,呆呆看着前方,短短半日之内,她所遇之事早已超过平时认知的范围,肚子又在这时发出咕噜一声,她窘红了脸,想了又想,终是忍不住,嘴撅起,放声嚎哭。
坐在火堆前的人被惊了一下,身形微微一晃。舒仪这一哭,足足哭了有一盏茶的时间,她号啕大哭,并无顾忌,山间休憩的鸟类也被她惊起,那灰白衣裳身影等了许久,不见舒仪停下,声音凄嘎,反而有越衍越烈的趋势,他长叹一声,转过身来。
“有什么伤心事,值得你这样哭泣?”
引得眼前人回身,舒仪缓下哭声,抽泣着回答:“我好饿,好冷,不知道去哪……”话音愕然而止,她泪眼朦胧中,看清那人的面容,一愣之下,连后面要说什么都忘记了。
那男子肤白如上等玉脂,五官端正,眉峰挺秀,火光照在身上,衬着他一身灰白衣裳格外清朗。舒仪从小见惯了俊秀人物,但从未见过如此风神。他外貌并不见如何出色,但是一身旧布衣,却掩不住高华的气度,丰神秀逸。
舒仪满身是泥,脸上也花成一片,见那男子的目光直直地看来,她小小年纪也懂得羞愧,伸手擦脸,谁知越擦越脏,抽泣着抬头看对方,发现他眼睛一动不动,没有焦点地落在她身后,空洞无神。
“从你来的路走回去,吃的穿的自然就有了。”男子说话时寒意逼人。舒仪情不自禁身子发颤,本已停下的泪珠又连成了线。
火堆中噼叭一声响,火星冒起。男子皱起眉,口气放柔了些:“快回去吧。”
舒仪哑着嗓子哭道:“不回去,不回去……他们都骗我,都要杀我的……”说着说着,又想起伤心事,憋了整日的委屈没找到人诉说,此刻对着个还不认识的陌生人,神经放松,一边泪雨滂沱,一边呜咽着哭诉。
那男子忍着拂袖离去的冲动,听她颠三倒四地说着什么先生骂她,大家骗她,之后又是捡来等云云。舒仪的声音奶气未脱,尾音颤处甜腻的犹如撒娇,他默默地倾听,从混乱的言语中挑出重点,才终于明白了事情大致的始末。
一生中还未遇如此委屈伤心之事,舒仪哭地嗓音嘶哑,哽咽不成声调,正掉着泪,头顶上传来淡淡温暖,仰起脖子,才发现本坐在火旁的男子不知何时来到身旁,面色柔和地抚着她的头。
“你……你是瞎子?”对上视线的一刹那才发现对方的眼中毫无神采,瞳眸如同深掘的枯井,空洞地令人难受。
那男子神色平静,对舒仪无礼的问话并不生气,只是问:“很冷吗?”
她胡乱点头道:“很冷!”
他闻言皱起眉,握住她的小手。
一股暖流从手心传来,融融地在体内流动,不一会儿便已在周身流转了一圈,舒仪惊异地看着对方,泪珠半挂在脸上。
他空出另一只手,温柔地抚着她的头:“还冷吗?”另一只手掌转而贴向舒仪的背,暖流源源不断输入舒仪体中。
舒仪摇头,扯住他的袖子,问:“这是武功吗?”
那男子微愣,颔首应承。舒仪攥紧他的袍子不放,犹带哭音的说道:“我要学。”她自小娇惯,出口的话语都像命令一般,也不管对方同意不同意。
男子面现踟蹰,沉吟了半晌,开口道:“我的武功很难学,你体质嬴弱,并不适合学武,只怕日后事倍功半……”
“呜呜……你和先生一样……”不等他说完,舒仪哭闹道,“呜……先生说我笨,罚我留堂……”
他眉峰拢地更深,仿佛怕极了舒仪的哭声,又不想谈及武功,只有放低了声音循循善诱:“为什么要罚你?”
“句子写错了……”
“什么句子?”他挑眉,似有不耐,终是忍住了。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从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口中听到这句话,声音尚是稚嫩的,让他蓦然心惊:“写错了?”
手指在地上比划,舒仪道:“我会写……”待写到“毒”字突然停了下来,这字她总是记不住,手僵着,脸腾地一下涨红,抬头对上那男子的眸,才想起他双目不能视物,便收回了手。
“为什么不写了?”那男子冷清的眉间存着一抹了然,两颊苍冷,沉声道,“写下去。”
男子的态度又回到了原先的冷淡,舒仪心中害怕,也不敢问对方如何能看到,低下身子,重新写字,手指点到地上,却怎么也想不起那“毒”字怎么写,只能草草把早晨写的错字写了上去。
“度?”男子失声道,“无度不丈夫?”他脸上先是显出好笑,沉吟片刻,面色骤然一变,现出惊讶,疑惑,连那双暗黑无光的眸中都流露出一些迷茫。
舒仪惊惧不已,往后挪了挪身体。就在这时,那男子忽然纵身而起,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足轻点地,跃高一丈有余,身子像飘一般地滑到火堆的对面,灰白衣裳直欲化成云彩。嘴中只是轻喃:“无度不丈夫,无度不丈夫……为何我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师父,师父……我悔不听你当初劝告,错了,是我错了!”先是低语,后忍不住大声喊出口,他对着火光站立,一滴泪水缓缓从眼角划下,半张脸沉在暗色中,似笑非笑。
舒仪已是惊地呆住了,从未见过有人如此癫狂落拓,连哭泣都忘记了,瞠目结舌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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