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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戈听她说完,微微苦笑道:“能对我说出这番话的人,我难道不能相信她吗?”
舒仪笑道:“我信不过自己呀。若我有了孩儿,还能将夫君放在第一位吗?夫君的后院若有其他聪明伶俐的男孩诞生,我能看着他威胁自己孩子的地位而无动于衷吗?这样的问题太多,殿下,我在门阀中长大,见过太过争权夺利的丑陋行径。可那些曾经让我鄙夷的手段作为也深深记在我脑中,我无法承诺自己不成为那样的人。也无法面对未来源源不断的考验保证让自己不改变。”
“撇开那些,难道就没有其他考虑吗?”尉戈幽深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反问,“我为自己选择妻子,就不能是出于真心喜爱?”
舒仪坦荡回视他,“喜和爱终究是两回事。殿下,若是要保持这种单纯的情感,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要让她卷入权力纷争中。”
“舒仪,”尉戈柔声唤她名字,叹息道,“不愿意成为王妃,是因为你已经心有所属,不愿再敞开心扉吧?”
舒仪镇定看着他道,“不,我只是不愿我们的未来变成一场互疑互防的悲剧。”
尉戈久久凝望她,似乎要从她眼底看出些什么,终于,他挪开目光,没有勉强她,“我在昆州王府养了一只漂亮的画眉鸟,有一日打开笼子放飞,它不肯离去。当时就想,这一定是我的诚意和喜爱感动了它。”
舒仪认真听着,忽而展颜一笑,“因为那是只画眉,不是苍鹰啊。”
尉戈点点头,“说的不错。”
等尉戈离开,舒仪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低头沉思许久,让丫鬟将舒轩请来。
一进门,舒轩便问,“他来做什么?”
舒仪指着桌上妆奁道:“打开最后一层有把铜钥匙。书房博古架上有个紫檀木匣子,你去拿来。”
舒轩没一会儿就取回来,道:“你伤还没好,折腾这些做什么?”
舒仪动了动手指,阵阵刺痛,只好示意舒轩打开木匣。
里面就放着一张纸笺。
舒轩打开,上面记着:尉戈,昆州阳里人,父不详,母曰高惠,外乡至,已有身,遂产尉戈,血崩而亡,后同乡王媪抚养。年幼好斗,及壮,为昆州王府侍从。乡间有传,貌与王府三子杜若晋似。元狩三年王媪卒,尉戈再不归乡。
乡间熟识其人,里正苗纲、王媪邻人林氏四人,同乡高、周、诸等。
其后一页满满记着认识尉戈的乡人,姓名、家住何处、关系如何等等。
舒轩眉头越皱越紧,脑中电光火石,想起当年在昆州发生那起刺杀案。
舒仪静静等他看完,轻声开口道:“当年只是不想糊里糊涂辅佐一个自己不知道根底的人。”
“可你一直留着,”舒轩道,“你不信他?”
他看字迹,纸笺上的内容还有新添补的,那些认识尉戈的乡人,即使已经离乡,后续动向仍有记录。
显然是有人刻意去调查他们的动向,能做到这点的,只有舒阀的暗卫。
“是人都会改变,与我们初见时相比,他已经变了许多,以后会怎样,谁能知?”舒仪认真看着舒轩道,“他不会将信任永远寄托在属下的人品上,我们也是同样。”
舒轩将纸笺收起,忽然道:“你不打算继续辅佐他了?”
舒仪眉眼弯弯,笑的有些轻松,“他的身边已经没有我的位置。”
舒轩皱了皱眉头,“要说鸟尽弓藏是不是还早了点。”
舒仪噗嗤一声笑出声,“干净利落的离开不是弓藏,是为了让他放心用你这把利剑。王府的那些幕僚不会再容忍一个女人在他们面前指手画脚,何况我还姓舒。”
“没必要理会他们。”舒轩道。
舒仪道,“不仅仅是幕僚之争,也不是一家一姓的事,是天下寒门和门阀之间的争斗。我不愿做急先锋,退下来且看如何发展不是更好,过了这一阵,我就回江陵去养伤,躲躲这阵风头。”
舒轩神色稍黯,面露不舍,嘴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劝,道,“我会安排人护送你回去。”
他为舒仪掖好被角,站起身离开。
舒仪看着他挺直的背脊,忽然觉得有些孤寂,“那张纸,不到生命危机的罐头关头不能用,只能用一次。”
舒轩转过身,瞳仁乌黑而明亮,“我不会让自己落到那样的境地。”
舒仪笑了笑,放下心来。
(终章)
夜深露重,月垂树梢,京城内灯火俱熄。
夜色笼罩中的安阳郡王府后院游廊点着灯烛,机灵的下人心知府中来了不同寻常的客人。
正在养伤期的郑穆此时坐在东厢房书斋内,灯火映着他脸颊消瘦,面色苍白。
“我已经给了你机会,”坐在下首品茗的祈王抬起头,慨叹道,“你没有把握住。世子顺利进京,就是天意。”
郑穆神色平静,道:“天意,是弱者的借口。没想到在王叔口中能听到这两个字。”
祈王口气悠然,“以往我们所信奉的是’人定胜天’的道理,可活的越长,越觉得世间还有命数的存在,失败的原因会有很多,可以是愚蠢、疏忽,软弱种种,可成功唯有一种,天时地利人和不可或缺,人力有尽时,决定输赢的往往就是琢磨不透的天意啊。”
郑穆笑了笑,“这番话,倒让我想起开国之初高祖的话,无为而治,君道无为……”
“刑德相辅,节欲崇俭,爱民养民,”祈王接口道,“若郑氏子孙都能将高祖的话牢记,何愁国祚不绵长。英宗专好奢靡,多疑成性,皇子纷争不断,这几年来钜州、云州、京畿几经兵乱,国家还能承受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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