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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消息和流窜的风似的,一下传进了当地的官府衙门,衙门内立即有指使下来,命管辖区内的所有府衙机构不得阻拦,免得延误时机,开罪不起梅家。
骑兵一个来回也需两日,这两日昏迷的梅鹤卿全靠老大夫施针缓解毒发的痛苦,温离寸步不离守着,就算太过疲倦,实在撑不住也紧紧攥着指尖,只趴在榻旁眯会,自从被救回营地,前前后后也不过休息了两个时辰。
“这得睡到什么时候?”他摸着梅鹤卿的发,满脸愁容地问刚施过针的老大夫,“灌药了也不见一丝好转,夜里还不停喊冷,可偏醒不过来。”
老大夫收起自己的宝贝针袋,若有所思道:“我不懂解毒,只能暂缓毒性的侵入。牵机乃是剧毒,二爷当初能活兴许是服用的量少,又得了及时的救治才有幸保住一条命,我相信他这一次也定能化险为夷。”
温离温暖的掌心抚过额面,悬着一颗心又怎会因为三言两语而落下,鹤卿不醒,他就一刻也松懈不得,“借你吉言了。”
帐中的蜡烛燃得“噼啪”作响,突然帐外鼓声大作,他听见有人大喊“敌袭”,紧接着一声接一声,很快周围的兵马动了起来,响起一阵阵铁蹄踏地的轰隆声。
这是温离头一回遇上出兵,老大夫能从他眼神里看出来诧异,轻声宽慰道:“胡人近来异动频频,夜里出兵是常有的事,莫慌了神。”
“我倒是不慌,有些意外罢了。”他道。
老大夫收拾完便在椅子坐下,自个倒了杯已经凉透的茶,嘬了一口,像吃了刚融化的冰块,浑身透着寒意,神一下就醒了。
“打仗了就这样,在这有一夜能睡上好觉的,那都是天大的恩赐。”老大夫感慨,“我夜里睡不着,一闭眼就担惊受怕,都是时常在梦中被叫醒导致的,然后连鞋也顾不上穿就得出去救人,一忙就忙十几个时辰。”
他哼声笑笑,“也就白日能睡一睡。”
温离觑了眼老大夫,听着仿佛要撕裂脚下土地的声音渐行渐远,“趁他们出兵,你也回去眯会,我守着他就好。”
“不行,将军说了,我得留下看着。”老大夫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拍打着膝盖,“反倒是你,注意休息,别他还未醒,你也跟着累坏了。”
“嗯。”温离敷衍地答应着。
老大夫晓得这人没把话听进去也就不说了。
帐篷外又传来马蹄声,听响动就在门口,温离猜着是不是去城里找大夫的人回来了,忙不迭赶上去开门,正撞见骑兵要推门,面对面下朝他拱手道:“温公子,大夫都找来了。”
他赶紧侧身让路,“快进来。”
老大夫也起了身,看着找来的同行环绕在榻边,他凑近听他们窃窃私语地商量解决的药方子。
温离将梅鹤卿所中之毒以及何时服用,服用多久,又是如何调养的都一一与大夫们说清,好叫他们能找准方子下手。说完了便默默坐在边上的座椅,力不从心地看着、听着,盼着他们能想出办法来,使鹤卿能脱离险境。
呼啸的北风拍打着帐篷四周,低语声慢慢停了,显得这风声更清晰,温离的内心却静得可怕,他坐不住了,神情不悦道:“想出法子了吗?”
大夫面面相觑,过了须臾,有个稍显年轻的站出来回他,“有,只是……”
“只是什么?”
大夫面色作难,“只是没法子彻底解毒,留在体内越久,越……”他低下声,“越虚弱,怕是活不过不惑之年。”
温离周身仿佛顷刻被抽去了力气,抓着椅把的手不禁颤抖,“平日靠着药膳调理也不成吗?”
大夫垂头摇了摇,“体内的余毒不根除,调理得再如何的好,若哪日又毒发,先前做的皆是徒劳。”
“你的意思是,余毒不复发便没事是么?”温离一时间难以接受,像是在话里寻到了希望,“不复发,他就能如常人一般是么?”
这番问话,在场的人都晓得是在自欺欺人。
大夫难以启齿,他不愿去打击温离仅存的一点幻想,没有直面地回答,默了默,说:“赖咱们医术不精,找不到个对症下药的方子,也许还有希望,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温离猛地站起身,一语惊醒梦中人,他记起曾留在宫中保护曹甫女儿的阿闫萝。陈苦夏说过,阿闫萝自小尝遍百毒,虽不知师承何方高人,但既然能活到至今,说不定知道这牵机的解法。
他想到此处,皱紧了眉头,可是她远在京城,如今身份也不好相见,要怎么样将她带过来。
“温公子这是……”老大夫疑惑。
“没什么,”他没透露半字,而是询问道,“余毒不发作,他还有几年?”
“好生养着,便能活七年,甚至更久,但得靠汤药压制,期间不得再有疏忽,否则……”大夫顿了顿,“我也难保证。”
温离即便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也做不了任何的改变。七年,要寻得根治的法子,七年够吗?
“那他何时能醒?”
“明日又或许三天,今夜先将毒血逼出,服了汤药后,什么时候醒就看他自身了。”
“我知道了。”
大夫让他先去帐外等着,他掩好门,站在一片被铁蹄踏出印子的路边,眺着边境的夜空,眼眶酸涩得厉害。脑海忽然闪过鹤卿与他讲过的话,要大哥无后顾之忧,便是去北楚前就做好了有一日死在玄都的准备,这家伙根本不想和他白头到老,就是想着死前他能来见见他罢了。
好狠的心。
温离不由叹息,又有些恨这个人,如果这一年他没有去玄都,而是选择放弃,这家伙会不会……
他心头一怵,会不会就彻底舍弃性命,等着有朝一日死在那座囚禁他的北都侯府中。
他低垂了头,用鞋尖拨弄着脚底的沙粒,泪水不争气地涌出了眼眶。
“疯子……”
雪势渐大,街上没什么行人,裴逸裹着保暖的外袍,里边是绯红的官袍,遮得严实,身旁人来去匆匆也没什么心思留意。他打伞走在龙延河畔,这原是很热闹的一处,纵然下着大雪也仍然熙熙攘攘,而今却是风景萧瑟,街边的铺子大门紧闭,鲜少有人再做生意了,就连乞丐也不见了踪影。
他骤然感慨万分,忽有一种大势已去的悲凉之感。
他在小酒肆的门前停步,敲了敲门,等了一阵后没有回应,看来这里的掌柜也搬走了,他连个买酒的地方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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