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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与子同袍二十(第1页)

“小姐,前边要经过个村落,”马夫缓缓停下车,用掌心捂住口鼻,偏头与车厢里的两位姑娘道,“可我看着很是诡异,周围还有股恶臭不散,要不咱绕道走罢?”

阿闫萝先推出个门缝往外探看情况,臭味顷刻随寒风扑来,她嗅到气味的怪异立马又将门关上了,干脆说:“绕道。”

季杳看神情不对,犹疑道:“怎么了?”

“是尸臭。”阿闫萝一闻便识出,她打小在成堆的尸山中长大,太熟悉这些令人作呕的臭味,她说着伸手去将两边的窗户落锁,避免味儿从缝隙里钻入。

“尸臭?前头不是村子吗?何来的?”季杳一下未想得通。

车夫得令,当即调转马头。

“估计是村里出了大事。”阿闫萝神情淡淡地揣摩,“很浓烈,死掉的人一定很多。”

“不如下车去看一看?”季杳秉着医者之心问。

阿闫萝直接拒绝了,“我的任务是送您到朔州。”何况村子的问题,她们也无能为力,一个村落若是尸臭弥漫,那定然是死了不少人,致使这般的通常逃不过屠村或者是瘟疫。她更偏向后者,战乱使饥荒蔓延,再加之现今凛冬,正是一年来最冷的时候,那冻死、饿死人之事便常有,尸体一旦不及时处置,堆积久了难免闹瘟疫。

她们现下都自身难保,岂还有功夫去管他人。

季杳细眉蹙了蹙,按她们的现状也管不得,就没再坚持了。

她们进城,寻得了一家客栈落脚,离京后途中不停歇,一连十日的奔波终于得以休息。季杳安顿妥就下楼打听京城里的消息,得知京城兵败,她腿软险些栽倒下去,是小二眼疾手快将人扶稳,搀她到饭桌坐下。

她不敢想姑母的结局,小二询问“要不要找个大夫”,她置若罔闻,唯有眼中一片酸楚,默默地流着泪。

阿闫萝站在角落没走过去,悄然地看着。

莲净从客栈二楼下来,拎着在城中抓的药和两个酒囊,习惯性地俯瞰底下的食客,接着步到收账台前吩咐掌柜办事,顺便把晚膳给他们送入房中。

“算日子肯定是赶不回去过年了。”他进着屋说,然后带上门,“希望来年有件好事发生,回到老宅就能见着主子。”

白夜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嘴上道:“但愿。不过,”他睁眼盯着床帐的顶端,“你看路上那如同地狱般的景象,雪堆里无人掩埋的尸骨,来年怕是都不好过。”

“是啊,”莲净伸展胳膊,感慨一声,“京城失守,皇帝也没了,敌军的下一个目标就该轮到我们,何况开春这个时候,最容易闹瘟疫。”

这令他记起了前些年京城历经时疫,林兔为了试药不惜坏了自个身体的旧事,虽然如今瞧着没受什么大碍,但此时此刻回想仍旧心有余悸。

“明年不好过。”白夜眸光深邃,又轻缓地闭上了眼,“咱们还是别想了,想想目前的任务。”

他们出了朔州,路上没歇几个时辰,按照这速度应该能赶去元崎前头堵截,莲净思忖道:“如果他们急着赶路,必定不会绕远路,从他们的必经之路埋伏下手。”

“绕道会不会稳妥些,元将军。”裴逸对着面前的一团扑闪的火光道。

武军攻打京城,一路上却不见有南晋军队前去支援,元崎怀疑灵朔的官员已经叛变,故而没有动兵的迹象。因此他谨慎起来,不再选择进城这样明目张胆的做法,而是落脚在山野里被遗弃的屋舍。尽管四处窗门破损,冷风不断灌入,也好过以天为被,睡在寒气逼人的雪堆上。

俩人挨着火堆,今夜就靠着它来取暖,他说:“迟则生变,还是越快的越好。”

传位诏书与国玺牢牢揣在裴逸厚实的衣裳下,他倾身,蜷缩着,两只手掌摊开烤火,目光灼灼地说:“它是南晋唯一的希望了,若是不能交到王爷手里,咱们可就是间接导致灭国的千古罪人。”

他的双肩仿佛担着千斤万斤的重量,东西在未安全送到南晋仅存的唯一王室的手中,他便夜不能寐,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能令他突然惊醒,浑身紧绷。

在多日的身体与精神的煎熬中,裴逸脸上早已显露疲态,文人的身体底子到底是没有练过功夫的武将好,元崎尚可,年少在军营里磨炼,在京时又昼夜颠倒的值班,这些于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他的注意力时刻徘徊在裴逸的身上,生怕一不留神累到了。

“您太累了,夜由我守着,您睡会吧。”

“睡不着啊。”裴逸烘得温暖的掌心蒙住了脸,他一阖眼,就仿佛看见了火光冲天的京城和攻入城中烧杀抢掠的敌人!

他搓了把干燥的脸,手很快又凉了,“我怕,我怕辜负了陛下委以重任的一片厚望,我得,”积累的疲惫使他嗓子也沙哑了,“我得睁着眼把它守好了。”

元崎借着火焰的光侧眸看,裴逸在这数日里似乎老了几岁般,没有往日里见得精神,更没有几年前那样的神采奕奕了。

他懂,这是忧思过重,不禁劝说:“还有我呢,您再不休息养养神识,我担心您迟早会累倒在途中,彼时就耽误了时辰,脚步便慢下来,再遇上麻烦,恐有生变的可能。”

他一番话也是希望裴逸能暂且缓解心口沉重的大石,先睡上一阵。

裴逸觉得元崎说的对,但并非他不想不愿,实在是一闭目就梦魇袭来,搅得他睡不着,“多谢将军。”

他聆听着寂静下呼啸的风声,久久不能入眠。

次日晨曦,元崎捉过脚边的刀起身,踩灭余剩的火苗,看裴逸简单整理了穿在身上的衣裳,说:“该出发了。”

“嗯。”裴逸倦怠地应了声,将放了国玺的包袱背在胸前的位置,诏书塞在了衣襟里。

夜里天寒地冻,两匹马都牵进了简陋的屋檐底,元崎解开拴在房柱的马绳,关切道:“撑不住便说,千万别强撑。”

裴逸摸着马头,还是那句“无碍,将军放心”,事关重大,他不愿因自己耽误了。

元崎也心知肚明,和先前一样没再劝。

他们离开废弃的屋舍,朝东方向骑马疾驰直奔。高处向下

连着两日马不停蹄,元崎心里估算着脚程,也打算让马和人都歇一歇,于是在必经的马道上勒停,在道旁的林子里边休息半日。

停雪了,风也因此止住,裴逸翻些粗粮喂跑累的马,他扭头与身侧的元崎张嘴说点什么,积雪忽然砸在头顶,元崎看见这一幕,习惯地仰头查看,一抹被白雪映得夺目的寒光劈脸袭来。

元崎大喊“危险”,撤后几步,避开了。

裴逸下意识护住胸口的包袱。

黑影持刀从树梢飞下突袭,刀尖点地,长刃一曲旋即弹向了一侧,刺客稳稳落在了雪地。

“是谁!”元崎拔刀质问。

来人没回话,目光在两人之中来回打量。

裴逸定睛一看,他常去梅宅,梅家的护卫都认得出,当即道:“国公府的!”

莲净立在他们中间,把刀柄弃了,抬声道:“二位是要去何处?不如随我回朔州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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